李仲文女

作者： 傅平 【本書體例】

晉時，武都太守李仲文在郡喪女，年十八，權假葬郡城北。有張世之代為郡。

世之男字子長，年二十，侍從在廨中。夜夢一女，年可十七八，顏色不常，自言：“前府君女，不幸早亡。會今當更生。心相愛樂，故來相就。”如此五六夕。忽然晝見，衣服薰香殊絕。遂為夫妻。寢息，衣皆有污，如處女焉。

后仲文遣婢女視墓，因過世之婦相問。入廨中，見此女一只履在子長床下。取之啼泣，呼言發冢。持履歸，以示仲文。仲文驚愕，遣問世之：“君幾何由得亡女履耶?”世之呼問，兒具道本末。李、張并謂可怪。發棺視之，女體已生肉，姿顏如故，右腳有履，左腳無也。子長夢女曰：“我比得生，今為所發。自爾之后遂死，肉爛不得生矣。萬恨之心，當復何言?”涕泣而別。

(選自《搜神后記》)

晉時，武都太守李仲文，女兒死在武都，當時才十八歲，姑且葬在了郡城北。有張世之代為郡守。

張世之的兒子子長，年齡二十歲，陪同父親在官舍。夜里夢見一個女子，年齡大約十七、八歲，長得端莊漂亮，不同尋常，自言：“我是前太守的女兒，不幸早亡，今天相會，可以重生。心里愛慕你，所以前來相會。”這樣來了五、六個夜晚，忽然白天也來相見了，衣服上薰得特別香。于是，他倆結為夫妻，夜間二人同居，女子的衣服沾有臟污，才知道她是一位處女。后來，李仲文派婢女看女兒的墳墓，又到張世之家問候他的夫人，在張子長的房中，看見女兒的一只鞋丟在床下。婢女取出鞋子啼哭起來，喊著是子長盜墓。將鞋帶回，讓仲文看。李仲文驚呆了，派人問張世之：“你的兒子怎么得到我死去的女兒的鞋?”世之把兒子喊來相問，子長說出了事情的經過。李仲文、張世之都覺得奇怪。遂開棺察看，女兒在棺內的尸體已長滿了肌肉，姿態、顏色象原來一樣，右腳上穿著鞋，左腳上的鞋沒有了。夜里，子長夢見女子說：“我將要復活，今天被開棺，露了相，從此以后，我就死了，肉也腐爛，再也不能活了。我心中萬分痛恨，遇到這種情況，還有什么可說的呢?”就這樣哭著告別了。

這是一則悲劇故事。

武都太守李仲文女，年輕身亡。故事的開頭，和一般描寫人鬼戀愛、結婚的故事一樣，由于她年輕貌美，遭此不幸，死不甘心。于是，有張子長夜夢亡女，亡女坦率地告訴了她的不幸，表達了對子長的愛慕之情，二人情投意合，遂結為夫妻。

但是，故事并不是這樣簡單，作者又以亡女的一只鞋為小道具，使故事陡生波瀾，情節曲折逶迤。既然李仲文亡女與張子長結成了夫妻，不可能不走露一點風聲。不久，這件事傳到了李仲文的耳朵里。他先是派人看亡女的墓，后又到張子長臥室，發現有亡女的一只鞋，李仲文與張世之問清了事情的原委，決定開棺察看。結果亡女“右腳有履，左腳無也”，證實事情是真的。

由情之所感，亡女將復活，因為開棺的緣故，亡女遂死，“肉爛不得生矣”，釀成一個悲劇的結局。

讀罷這篇小說，我們想起了湯顯祖的名劇《牡丹亭》。《牡丹亭》中的杜麗娘和《李仲文女》中的亡女，有相同之處。他們的生生死死，都是為了爭取自由幸福的愛情。追求幸福愛情的強烈程度，可謂達不到目的死不罷休。

杜麗娘的藝術形象，是典型的，在藝術上是相當成功的，然而，從杜麗娘的身上，看到了《李仲文女》中的亡女的某些影子。無疑，湯顯祖在創作杜麗娘這一藝術形象時，吸收借鑒了《李仲文女》的故事情節，甚至是藝術構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