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小青《老街》經典散文全集

老街

在春夏之際的一個早晨，我們來到姜堰溱潼鎮，更確切地說，是來到了溱潼鎮的一條老街上。

從車上下來，這條老街就撲面而來了。

撲面而來的是一條街，更是一股久違了的親切的氣息，是一陣似曾相識的熟悉的氣韻，讓我們立刻沉浸在一種歡樂而又寧靜的氣場中。我們的心一下子就被打動了。

其實我是頭一次來到溱潼，頭一次踏上這條老街。它對于我，應該是陌生的，互不了解的，像是初次相會的一個朋友，應該還有一點拘謹的。但奇怪的是，就在我一眼看到它的長長的望不到盡頭的身影的那一瞬間，我就知道，我來過這里。在過去的許許多多的日子里，在上個世紀，甚至在上輩子，我可能無數次的來過這里。我認識它，我喜歡它，它的神韻一直就在我的心里彌漫著，舒展著。終于，有一天，就是這一天，我站到這條街上，和它零距離的接觸，和它全方位的融合，和它一起，見證它的歷史和文化的寫真。

我們就這樣把自己當成了溱潼的老鄉，懷著鄉親般的感覺，沿街而行了。

我們走進一座老宅，然后走出來，接著我們又走進另一座老宅。溱潼的老宅與老宅之間，隔著一條小巷，或者隔著幾堵墻，但是給我的感覺，它們是緊緊連接、是互相搭配的。它們互為一體，一氣呵成地成為這條老街的框架，成為這條老街的頂梁柱。這里的老宅，既有江南民居的精致，又有北方院落的氣概。它們是歷史留給溱潼的最珍貴的記憶。

在一個僻靜的院落里，靠院墻斜倚著一株800多歲的茶花。鼎盛時期能夠開花萬余朵，我們雖然來得晚了一點，錯過了花期，但僅僅是開花時節留下的照片，足以讓我們驚嘆震撼。站在這株茶花面前，我甚至連話都不敢隨便多說。我無聲地體會著歲月在它身上留下的力量，心中充滿敬仰。

再往前走，我們看到了一棵古槐樹。經歷了千年的磨礪，已經不是當時的模樣。它的主干分作了兩半，一半直立，另一半伏靠在院墻上。這種形態，尤其讓人不能忘懷，它的獨特的形象，顯示出它獨特的經歷和獨特的性格。關于槐樹，在溱潼，在這條老街上，流傳著許多的故事，還有詩人專門為它寫下詩作。方圓數十里數百里的鄉親，紛紛來向它求婚求子求喜求福，千年的古槐，早已經成為鄉親們追求美好生活的精神寄托。

隨著老街的延伸，我們還要繼續往前走，我們會在這里流連忘返。這里的氣味會留住我們，老宅的溫厚，茶花的紅火，古槐的神奇，屋檐上那些精致的瓦片，腳底下那些沉靜的麻石，無不與我們意氣相投。

其實，即使我們不曾沿著老街往前走，即使我們不曾走過老街上的一處又一處的景點，那也無所謂。哪怕那一天，那半天，我們就坐在溱潼的街頭上，什么也不做，就看著街上的不多的老鄉，不急不忙地行走在老街上，聽著他們的鄉音散發在清澈的空氣中；或者，我們看到一個旅游的隊伍，由導游帶著，跟著那一面小紅旗，穿街而過，他們的小喇叭，暫時地打破了這里的清靜，有一點噪聲，但等他們一過，一切又恢復如常了；也或者，我們沒有看到有人經過，我們就看著身邊的那個小食攤，一個婦女正在現做小酥餅，熱騰騰的，香噴噴的，另一個地方，做的是魚餅蝦球，你看著那個過程，無疑就是一種藝術享受。

無論你來或不來，老街就在那里；無論你走或不走，老街就是那樣。這就是一條古老的歷史街區的功力，它能hold住時光，hold住世間的一切變更，hold住人類的一切幻化。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有些可惜，那一天我忘記問一問這條街的街名了，所以我一直不知道它的名字。但是我想，我雖然疏忽了它的名字，卻沒有疏漏它的許許多多的內涵。這許多內涵告訴我們，它不僅是溱潼的一條老街，更是我們的心靈歸去之處，是我們的精神向往之地。

那一瞬間，我不知道我的思緒走了多遠，但至少我知道，我回到了自己的童年、少年、青年時代。

那一天，我們到達的時候，這里的人還沒有多起來。也許，等一會兒，人會多起來，或者等一些天，或者再等一些時光過去之后，終究會有一批又一批的人來到溱潼的，終究會有有緣的人，千里尋覓來到溱潼。那時候，你會和我們一樣，感嘆踏破鐵鞋無覓處，原來你要的東西就在你的眼前。

老街，古樹，舊宅；文化，歷史，傳奇。這是讓人敬重的一個地方。

溱潼，一個精彩而獨特的千年古鎮，一個普通而平凡的水鄉集鎮，我會永遠把這個地方留在記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