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棱羅《湖光水色》抒情散文鑒賞
作者： 〔美國〕棱羅
【原文】：
以景物論，華爾登似仍嫌一般，雖說風(fēng)光秀麗，但卻遠(yuǎn)遠(yuǎn)不夠宏偉，尤其對于不常來此或不曾居湖濱的人，未必能留下深刻印象；然而這里的湖水卻是如此深邃而純凈，故也頗值一記。這一泓湖水澄澈碧綠，湖身長半哩，周圍一又四分之三哩，面積六十一畝半；湖居一松櫟林中，為一長流泉所潴成，無明顯出入口，故水量的盈虛多系于當(dāng)?shù)氐脑朴昱c蒸發(fā)。沿湖多山，其勢若自水面陡起，故于三四分之一哩之地面，山丘已高拔至四十至八十余呎，至于東與東南面，甚至高達百呎與百五嘆不等。而那里概為林地。我們康谷一帶河湖的水色至少不下兩種：一為遠(yuǎn)觀之色，一為近視(尤其是身旁近處)之色。前者似更多取放于光線的明暗，每每因天氣而不同。天氣晴和的夏日，稍遠(yuǎn)處的水即呈藍(lán)色，尤其當(dāng)水面激蕩的時候；如觀看的距離稍遠(yuǎn)，則一例為蔚藍(lán)，并無區(qū)別。遇風(fēng)雨晦冥的天氣，水面則略呈灰色。據(jù)說海的顏色更加變幻無定，往往一日為藍(lán)，另一日則又為綠，盡管周圍的天色并無明顯變化。我注意過這里的河水，當(dāng)雪滿山原的時候，不論冰和水都青翠如綠草一般。有人以為藍(lán)色乃是“純凈的水的顏色，不論是固體液體”。但是如果我們從船邊近處俯視，這種水卻又呈現(xiàn)出多種多樣的色澤。華爾登湖就是一時一個樣子，一會兒藍(lán)，一會又成了綠，即使觀看的角度不變。居處于下界與蒼穹之間，天光山色都不免要映入湖中。登山俯視，湖面即呈高空的天青色；但自近處觀之，近岸泥沙可見處的水面卻微近橙黃，漸至湖上，復(fù)為嫩綠如此依次轉(zhuǎn)濃，迨至湖心深處，則又渾然一色暗碧。然而在某種明暗之下，即使山頂處所見的近岸一帶也可能是色澤光艷，濺濺新綠。有人認(rèn)為這乃是林巒翠微的一種反照；但可怪的是鐵路的沙基之側(cè)也是同一顏色，另外初春葉未密之前也是這樣。故我以為這可能是天空的縹青與岸沙的橙黃互相交融所致。這里的鳶尾即是這類綠色。另外還有一些地方，入春以后，湖上的冰為來自湖底的日照的熱量乃至沿岸的地氣所暖，開始漸漸融化，于是在湖中尚未解凍處出現(xiàn)一道涓涓細(xì)流，而那細(xì)流也呈這種色澤。與此地的一切水流相同，每當(dāng)有風(fēng)而晴朗的天氣，因而波面最能以一定角度反映天空的色澤時(或者因為波面能充分?jǐn)z取各種光線)，這時自離湖稍遠(yuǎn)處觀之，湖面所呈現(xiàn)的一派湛藍(lán)甚至?xí)^天空本身的顏色更深一層；而這時，由于身在湖上，而且為了研究反光，不能不天空水面兩頭瞅著，這時我確曾在窺見了一種難以名狀的淺藍(lán)——水中燈下變幻不定的絹絲或刀鋒劍端上青光或者近之——較之天空還要縹青，這樣整個波面也到處是一邊淡藍(lán)，一邊深青，交相輝映，蔚成奇景，但是相比之下，后者幾乎近于混濁。實際上，那淡藍(lán)弱是一種透著微綠的琉璃翠；回憶起來，只有一次冬日黃昏在林際上空處偶然見過。但是把這水盛入杯中，面光而視，卻正如一杯空氣那樣，完全沒有任何顏色。我們知道，一只較大的玻璃盤往往即呈現(xiàn)淺綠，而且原因據(jù)玻璃匠人說則在它的“個頭”，如體積稍小，便又不見顏色。至于華爾登河的水要多到什么程度才出這種色澤，我卻不曾作過試驗。此地的河湖如從上直視時，一般常作黑色或深藍(lán)色，而且與多數(shù)湖泊相同，往往給在其中洗浴者的身上帶來一種淡黃光澤；但由于華爾登的湖水竟象水晶般的那么澄澈，因而在這洗浴者的身上往往呈現(xiàn)出一種雪花石膏似的蒼白，再加上泡浸在水中時人的身體不免有點膨脹與變形，看起來極不自然，不過那效果之微妙奇特，恐怕唯有米凱羅安琪洛之輩的繪畫大師才能追摹得來了。
(高健 譯)
【作者簡介】：
享利·大衛(wèi)·棱羅(Henrg Davia Thoreau，1817——1862) 美國散文作家，超驗主義的代表人物之一。主要作品有散文集《河上一周》、《華爾登》及政論文《論公民的不服從》等。
【鑒賞】：
題為《湖光水色》，作者便將寫作的重點放在“光”和“色”上，尤其是對于“水色”，更是作了細(xì)致入微、窮形極態(tài)的描繪，如果不是對于這片湖濱的深深的愛、不是熟悉它到毫發(fā)，是不可能有這樣的描繪的。雖然作者沒有直接寫情，然而通過對景物的層層細(xì)致的描繪，我們可以深深體會到他在“湖光水色”之間參予的對大自然的赤誠眷戀之情。
作者在開頭就通過映襯手法，以“康谷一帶河湖”的、“海”的、“這里的河”的水色作襯托，突出了華爾登湖光水色的奇異變幻：“一時一個樣子，一會兒是藍(lán)，一會兒是綠”，接下來便細(xì)致入微地描繪了呈現(xiàn)出來的不同的“湖光水色”：登山俯視湖面呈天青色，近處觀之，卻是由橙黃到嫩綠再到暗碧漸遠(yuǎn)至湖心；初春時樹葉未密，近岸的水是濺濺新綠，入春的湖中尚未解凍處的涓涓細(xì)流統(tǒng)又是一種鳶尾綠色；風(fēng)和日麗時，湖面一派湛藍(lán)，身在湖上又會窺見一種難以名狀的淺藍(lán)；而將湖水盛于杯中，則如空氣般全無顏色。這么奇妙的萬千變幻被作者準(zhǔn)確而生動地捕捉住并表達了出來，及人深為之叫絕。結(jié)尾處又說湖水會給在其中洗浴的人帶來一種雪花石膏似的蒼白，又使人欣喜萬分。作者雖未有直接抒情的語句，然而其中隱含著的對于湖光的欣賞、喜愛之情，溢于言表。
此文的獨特之處在于作者對于色彩的特殊感受能力與準(zhǔn)確表達能力呈作者有看畫象般感受色彩的眼睛、科學(xué)家般邏輯思維的方式以及詩人般浪漫的情懷，因此能夠得心應(yīng)手地描繪那多變的湖光水色。僅描寫不同程度顏色的形容詞就出現(xiàn)了很多：淺藍(lán)、淡藍(lán)、蔚藍(lán)、湛藍(lán)、深藍(lán)，新綠、嫩綠、暗碧、青翠，橙黃、淡黃，雪花石膏似的蒼白……淋漓盡致地寫出了湖光水色的奇妙之處，從而使文章形成一種寧靜、深邃、幽寂又不失生動活潑的優(yōu)美意境，使人不由得心生向往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