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康《玻璃心》

時光

每天對著鏡子輕輕梳理一下這些波浪形的時光

黑白分明的時光

一邊卷起來一邊掉下去的時光

露出鵝卵石一樣的時光

秋風起，萬物蕭條

部分掉在路上

部分夾在梳子中間

部分像大地盡頭的枯草，搖搖晃晃

玻璃心

堆煤場和她家窗口只隔著一層玻璃

每天早上看見她

不停地在窗內擦拭玻璃

仿佛擦拭她的內心

窗外的西風正緊煤塵飛揚

越擦越臟的玻璃

手中由白變黑的抹布

緊閉的窗戶始終沒有為我打開

猴戲

南站廣場，率先登場的是戴紳士帽穿西服系蝴蝶結的猴子

在名人塑像下人模人樣地表演

踏自行車、跳芭蕾節目

然后猴性難改

開始翻筋斗、鉆火圈

夸張的動作讓硬幣叮當響起

當猴子爬上平衡木走鋼絲的時候

還是把屁股露出來，且確確實實紅了一把

燈

東邊是鉸剪巖頭

西邊龍珠山

夜冪降臨，大日寺佛前的燈火

蓮花一樣打開

照著臨時抱住佛腳的幾只黑螞蟻

聽溫州鼓詞

農閑時常常跟著大人去聽溫州鼓詞

聽到小生落難時

唱詞先生故意賣個關子

總是讓大部分聽眾緊張起來

我相信總會有小姐

暗生情愫出手相救的

因而淡定地站在榕樹下

剝開一顆蘭花豆，看著長木凳上面一張張樸素的臉

嘗新

每年早稻熟了的季節，第一碗新米飯擺在八仙桌上

總是讓土地爺和祖宗先吃

有一次，我餓得慌

禁不住香噴噴的誘惑

抓了一把咽進去

難免爸爸的一頓抽打

摸摸屁股，感覺至今還是腫的

旱災

連續一個月沒下過雨。鄉里的人筑壩，截流

抽下游的水

使一部分稻田繼續富得流油

塘河無水小溪滿

率先渴死的

是得不到潤澤的河邊苗

換頭術

這位一字眉，八字胡，三角眼的主任兇巴巴地坐在臺上

罵了一個多小時

當時我想長大了一定要當外科醫師

把窗外正在啃草的

老山羊頭顱移植到他脖子上

咩咩咩叫著多親切啊

四十年后的2015年8月

我看到一條新聞，大概是說：

意大利一名神經學家

將要對人類進行首例頭部移植手術

中秋

獨自在板房外

吹了三瓶啤酒之后

剝開月暈這層包裝紙

啃下一口

感覺沒有核桃仁、杏仁、芝麻仁內陷

更沒有傳說中的嫦娥

以及搗藥的吳剛和小白兔

再往深處啃

不小心崩掉一顆門牙

似乎啃到了那座環形的山脈

這曠古的蒼涼

余燕雙

浙江省作家協會會員，平陽縣作家協會副主席。作品散見《詩刊》、《星星》、《詩潮》、《詩歌月刊》、《中國詩歌》、《飛天》、《奔流》、《詩林》等刊物。曾獲2013年浙江省作協會員重要期刊發表成果三等獎。出版個人詩集《琵琶曲》、《亂彈》，合集《六維空間》、《不一樣的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