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臺哭所思·謝翱》原文與賞析

謝翱

殘年哭知己，白日下荒臺。

淚落吳江水，隨潮到海面。

故衣猶染碧，土不憐才。

未老山中客，惟應(yīng)賦《八哀》。

謝翱(1249—1295)，字皋羽， 自號晞發(fā)子，長溪(今福建省霞浦縣南)人。試進士不中，落魄漳、泉二州，為人倜儻義氣。元兵南侵時，他散家財招募鄉(xiāng)兵幾百人參加文天祥的抗戰(zhàn)部隊，任諮議參軍，積極參加抗擊元軍的活動。南宋覆亡后，他堅決拒仕，改名換姓，逃亡各地，常因國事感慨痛哭，寫了許多寄寓家國之哀的詩，風(fēng)格沉郁悲涼，真實動人，為南宋一家。

謝翱對文天祥的殉國尤感沉痛，雖“悲不敢泣”，卻暗地里在夫差臺、越王臺哭祭過文天祥。文天祥遇難八年、南宋亡國十一年(1290)的冬日，他又與友人吳思齊、馮桂芬、嚴侶等登西臺(今浙江省桐廬縣西富春山，山臨富春江，有東西二臺，西臺為漢隱上嚴光垂釣處，又叫子陵臺)，設(shè)文天祥神位，放聲號哭祭奠，并寫了名文《登西臺慟哭記》。該文用了許多隱蔽詞語以避免元朝統(tǒng)治者的文網(wǎng)。張丁《登西臺慟哭記注》云：“若其慟兩臺，則慟乎丞相也;慟丞相則慟乎宋之三百年也。”這樣，詩題“哭所思”，即哭他懷念的文天祥，寫得十分沉痛。

首聯(lián)寫西臺傍晚時分的景色。南宋滅亡，作者是遺民，劫后余生叫殘年。祭奠是冬日，一年將盡，也叫殘年。作者四十二歲，飽經(jīng)憂患，過早衰老，亦曰殘年，他是四十七歲時因抑郁過度而早夭的。“殘年哭知己”，是感人至深的悲劇場面。原來他與友人在前一天集中，這天中午冒雨登山。山上一片荒蕪，“如入墟墓”。“須臾雨止，登西臺，設(shè)主于荒亭隅……號而慟哭者三。”直哭到太陽西沉臺下時分。“哭”是詩眼。他不僅為志同道合、共過患難的戰(zhàn)友痛哭，更是為民族苦難而痛哭。他深知在蒙古貴族暴政下，一時復(fù)國無術(shù)，只能寄情于這場大哭之中。頷聯(lián)寫淚水之多，哀悼之深。滴滴清淚融進吳地江水即富春江水，又隨波入海，再隨潮退回，永無休止。以形象寫天長地久無絕期的沉痛。頸聯(lián)轉(zhuǎn)寫慟哭原因，“故衣猶染碧”，文天祥就義時穿的衣服，還染著血跡。碧，血的代稱，傳說周朝大夫萇弘是位忠臣，含冤被殺，有人將他的血藏了起來，三年后變成碧玉。此處借以贊揚文天祥的堅貞。“后土不憐才”，后土，皇天后土亦即天地，這行說天地不憐惜這樣的賢才，任其被殺。這是暗里控訴蒙古貴族的殘無人道。感情轉(zhuǎn)向沉寂與幽怨。尾聯(lián)是寫此詩的動機，說我已是山中之客，只要不死，就應(yīng)當(dāng)寫詩作文來紀念文天祥。《八哀》，杜甫曾賦五言古詩八首，悼念八位著名人物，他們是王思禮、李光弼、嚴武、李琎、李邕、蘇源明、鄭虔、張九齡，大多為抗暴志士，作者用此典，說自己象杜甫一樣，寫詩深痛哀悼民族英雄文天祥。這首五律的最大特色是情真意切，能濺起讀者不忘國恥、奮發(fā)有為的感情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