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傳全集《鱄設諸刺吳王》原文賞析與注解

鱄設諸刺吳王

（昭公二十七年）

【題解】

這里描繪了一個驚心動魄的弒君情節。由公子光產生弒君念頭，到刺殺成功，一切都發展得那么快，出人意料，干凈利落。文中用栩栩如生的刺殺場面襯托出刺客鱄設諸的勇猛。這也許是中國歷史上最早的“自殺式襲擊”，其難度之大絕不是常人能想到的。

【原文】

吳子欲因楚喪而伐之，使公子掩余、公子燭庸帥師圍潛。使延州來季子聘于上國[145]，遂聘于晉，以觀諸侯。楚莠尹然，工尹麇帥師救潛[146]。左司馬沈尹戌帥都君子與王馬之屬以濟師[147]，與吳師遇于窮[148]。令尹子常以舟師及沙汭而還[149]。左尹郤宛、工尹壽帥師至于潛，吳師不能退。

【注釋】

[145]上國：中原各國。

[146]工尹：或當作“王尹”，否則與下工尹壽重。

[147]王馬之屬：王室的管馬官及其部屬。濟師：增援。

[148]窮：在今安徽霍邱縣南。

[149]沙汭：沙水邊，在今安徽懷遠縣東北。

【譯文】

吳王想乘著楚國有喪事的機會去攻打楚國，于是派公子掩余、公子燭庸率兵包圍潛地，又派延州來季子去訪問中原各國。接著季子又去訪問晉國，以觀察各個諸侯的態度。楚國的莠尹然、工尹麇率兵去救援潛地，左司馬沈尹戌率領都邑親兵和王馬的部屬增援軍隊，和吳軍在窮地相遇。下令讓尹子常帶領水軍到了沙汭后又返回來，左尹郤宛、工尹壽領兵到達潛地，隔斷了吳軍的退路。

【原文】

吳公子光曰：“此時也，弗可失也。”告鱄設諸曰：“上國有言曰：‘不索何獲？’我，王嗣也，吾欲求之。事若克，季子雖至，不吾廢也。”鱄設諸曰：“王可弒也。母老子弱，是無若我何[150]。”光曰：“我，爾身也[151]。”

【注釋】

[150]是無若我何：意為我死了他們怎么辦。

[151]我，爾身也：我就是你。這是公子光對鱄設諸的誓詞。

【譯文】

吳國的公子光說：“這正是個好時機，一定不要錯過。”他告訴鱄設諸說：“中原的國家說過這樣一句話：‘不去索取，怎么能夠得到王位。’我，是王位的繼承人，我就要索取王位。如果事情成功了，即便是季子來了，也不能廢除我。”鱄設諸說：“君王是可以殺掉的。然而我母親老了，兒子還小，我死了以后他們怎么辦？”公子光說：“我就是你。”

【原文】

夏四月，光伏甲于堀室而享王[152]。王使甲坐于道，及其門。門階戶席[153]，皆王親也，夾之以鈹[154]。羞者獻體改服于門外[155]，執羞者坐行而入[156]，執鈹者夾承之，及體以相授也。光偽足疾，入于堀室。鱄設諸置劍于魚中以進，抽劍刺王，鈹交于胸[157]，遂弒王。闔廬以其子為卿。

【注釋】

[152]堀室：同“窟室”，地下室。

[153]門階戶席：大門、臺階、內室門、酒席邊。

[154]鈹（pī）：劍類，形如刀而兩邊有刃。

[155]羞者：進食的人。獻體改服：脫光衣服換上別人的衣服。

[156]坐行：膝行。

[157]鈹交于胸：劍從兩旁交叉刺進胸部。

【譯文】

夏季四月，公子光在地下室埋伏下武士，同時宴請吳王。吳王讓武士坐在道路兩旁，一直到大門口。大門、臺階、內室門、酒席邊，都是吳王的親兵，他們手持短劍護衛在吳王兩旁，進獻食物的人在門外脫光衣服換上別人的衣服，再跪著膝行而入，持劍的人用劍夾著進獻食物的人，劍尖幾乎碰到他們的身上，然后才遞給上菜的人。公子光假裝有病，進入了地下室，鱄設諸把劍放在魚肚子里端了進來，當靠近吳王時抽出劍來刺殺吳王，道路兩旁吳王的親兵的短劍同時交叉刺進了鱄設諸的胸膛，就這樣殺死了吳王。闔廬于是就封鱄設諸的兒子做了卿。

【評析】

本文講述的是春秋時代，因吳王繼承了王位，引起長兄公子光的極為不滿與妒忌，于是他處心積慮，借嘗魚鮮，上演了一場鴻門宴，刺殺了吳王。

文章首先描述了吳王為預防意外而做的戒備工作：從道路兩旁—大門—臺階—內室門—酒席邊，都安排了自己的親兵，連進獻食物的人都被短劍威脅著，但最終還是難逃一劫。寫到公子光，以嘗鮮魚為名，宴請吳王，預示著一場驚人的刺殺行動。接著，這位身體彪悍的鱄設諸先生在吳王的護衛用矛頭抵住自己的胸口的情況下，突然抽出藏在魚腹的短劍，猛地撲向吳王。短劍刺進吳王身體的同時，矛頭也穿透了鱄設諸的胸膛。這種場面是那么的讓人撕心裂肺，鱄設諸的勇猛，不禁讓世人黯然失色。

在那個時代，弒君是彌天大罪，鱄設諸的這種舉動，真可謂是膽大包天。同時也揭露出在宮廷內部的皇親國戚、文武大臣，為了爭權奪利，根本沒有什么王法、規矩、禮節等等，宮廷之外的平民百姓把宮廷內的一切都看得那么神圣和神秘，其實不過如此。

暗殺政敵本身是一種冒險，一場賭博，其中也充滿了偶然性，決定勝負往往在一剎那，在一些小小的細節之上。倘若動作慢一點，公子光將是另一種下場；但他勝了，勝者為王，命運由此出現了轉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