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左傳·隱公元年·鄭伯克段于鄢》原文,注釋,譯文,賞析
作品：《春秋·左傳》
簡介
《春秋》是魯國的編年體史書。孔子編訂。此書從魯隱公元年(前722年)起，以魯國十二公紀年為序，記載二百四十二年間魯國以及相關(guān)國家的史事，止于魯哀公十四年(前481年)。其文字非常簡略，多寓褒貶，意在勸善懲惡。
《左傳》也是一部編年體史書。相傳為左丘明所作。所記歷史起于魯隱公元年，結(jié)束于魯?shù)抗哪?前463年)。有十八余萬字，非常詳細地記錄了春秋時期各國政治、外交、軍事事件，以及經(jīng)濟、社會和文化的狀況，文字十分生動，具有很高的文學(xué)性。傳統(tǒng)認為《左傳》是對《春秋》的解釋，故稱“傳”，從嚴格的意義上說，不屬“五經(jīng)”，然又被列入“十三經(jīng)”，歷代均視為經(jīng)典書，因此這里將它與《春秋》并列介紹。
隱公元年·鄭伯克段于鄢
經(jīng)
夏五月，鄭伯克段于鄢。
傳
初，鄭武公娶于申，曰武姜，生莊公及共叔段。莊公寤生①，驚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惡之。愛共叔段，欲立之。亟請于武公②，公弗許。
及莊公即位，為之請制③。公曰：“制，巖邑也，虢叔死焉④，他邑唯命?！闭埦咕又^之京城大叔。
祭仲⑤曰：“都城過百雉⑥，國之害也。先王之制，大都，不過參國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今京不度，非制也，君將不堪?！惫唬骸敖嫌?，焉辟害?”對曰：“姜氏何厭之有?不如早為之所，無使滋蔓!蔓，難圖也。蔓草猶不可除，況君之寵弟乎?”公曰：“多行不義必自斃，子姑待之?！?br>
既而大叔命西鄙北鄙貳于己⑦。公子呂⑧曰：“國不堪貳，君將若之何?欲與大叔，臣請事之;若弗與，則請除之，無生民心。”公曰：“無庸，將自及?！贝笫逵质召E以為己邑，至于廩延。子封曰：“可矣，厚將得眾?！惫唬骸安涣x不昵⑨，厚將崩?！?br>
大叔完聚，繕甲兵⑩，具卒乘，將襲鄭。夫人將啟之。公聞其期，曰：“可矣?！泵臃鈳涇嚩俪艘苑ゾ?。京叛大叔段，段入于鄢。公伐諸鄢。五月辛丑，大叔出奔共。
書曰：“鄭伯克段于鄢?！倍尾坏?，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稱鄭伯，譏失教也。謂之鄭志，不言出奔，難之也。
遂寘姜氏于城潁⑬，而誓之曰：“不及黃泉，無相見也!”既而悔之。潁考叔為潁谷封人，聞之，有獻于公。公賜之食。食舍肉。公問之，對曰：“小人有母，皆嘗小人之食矣，未嘗君之羹，請以遺⑮之。”公曰：“爾有母遺，繄⑯我獨無!”潁考叔曰：“敢問何謂也?”公語之故，且告之悔。對曰：“君何患焉?若闕地及泉⑰，隧而相見，其誰曰不然?”公從之。公入而賦：“大隧之中，其樂也融融。”姜出而賦：“大隧之外，其樂也泄泄⑱。”遂為母子如初。
君子曰：潁考叔，純孝也，愛其母，施及莊公⑲?！对姟吩唬骸靶⒆硬粎T，永錫爾類⑳。”其是之謂乎!
注釋
①寤(wù)生：難產(chǎn)而生。 ②亟(qì)：屢次。 ③制：地名;請制：請求以制地封賞。下文“請京”同。 ④虢(guó)：又稱東虢，國名;虢叔：虢國國君。 ⑤祭(zhài)仲：鄭大夫名。 ⑥雉(zhì)：量詞，長三丈，高一丈。 ⑦鄙：邊境城邑;貳：兩屬，即從屬二主。 ⑧公子呂：鄭國大夫。 ⑨昵：親近。 ⑩繕：修整。 乘(shèng)：車一輛。 鄭志：鄭莊公的意思。 ⑬寘：同“置”;城潁(yǐng)：今河南臨潁縣西北。 封人：管理邊疆的官吏。 ⑮遺(wèi)：贈予。 ⑯繄(yī)：語氣詞。 ⑰闕(jué)：同“掘”。 ⑱泄泄(yì)：和睦快樂的樣子。 ⑲施(yì)：延及。 ⑳錫：通“賜”。詩句出自《詩經(jīng)·大雅·既醉》。
譯文
經(jīng)
夏季五月，鄭莊公在鄢戰(zhàn)勝共叔段。
傳
當(dāng)初鄭武公從申國娶一女子，叫武姜。她生了莊公和共叔段。莊公出生時難產(chǎn)，武姜受驚嚇，由此不喜歡莊公。她偏愛共叔段，想立他為太子，多次向武公請求，但是武公不允。
莊公即位以后武姜請求將制這個地方封給共叔段。莊公說：“制城十分險峻，虢國國君就死在那里。如果封別的城邑，我愿遵命?！庇谑撬埛饩┻@個邑，讓共叔段住到那里，稱為“京城太叔”。
祭仲說：“國都之外的城墻的長度如果超過三百丈，就會危及國家。先王的制度規(guī)定，大的都城不能超過國都的三分之一，中等都城不能超過五分之一，小的都城不能超過九分之一。現(xiàn)在京的城墻不合標準，違背制度，您將承受不了它所造成的后果?！鼻f公說：“姜氏要這樣，怎能避開這危害?”祭仲回答說：“姜氏哪里會滿足?不如及早作出安排，不能讓姜氏的勢力滋長，滋長以后，就難以對付了。野草蔓延了都難以清除，何況是您受寵愛的弟弟呢?”莊公說：“多做壞事必定自取滅亡，你姑且等著瞧吧。”
不久太叔命令鄭國西部和北部邊境地區(qū)在服從莊公的同時也聽命于自己。公子呂說：“國家受不了二主的狀況，您將如何對待這種局面?如果要把鄭國交給太叔，那么臣請求侍奉他;如果不交給他，那么請求把他除掉，以免民心有變?！鼻f公說：“不需這樣，他將自招災(zāi)禍?！碧逵謱⒍俚貐^(qū)收歸自己管轄，地盤直至廩延。子封說：“現(xiàn)在可以行動了，他的勢力太大以后百姓會依附于他?！鼻f公說：“行事不義，部屬就不會親近他，這樣，勢力膨脹到一定地步就會土崩瓦解?！?br>
太叔加固城郭，招兵買馬，囤積糧草，打造置備武器戰(zhàn)車，準備襲擊國都。武姜將作內(nèi)應(yīng)打開城門。莊公知道了他們發(fā)難的日期，說：“現(xiàn)在可以行動了?！彼钭臃饴暑I(lǐng)戰(zhàn)車二百輛攻打京。京的軍民背叛太叔段，段逃到鄢。莊公又率軍攻到鄢。五月二十三日太叔逃亡到衛(wèi)國的共邑。
《春秋》的記載是這樣的：“鄭伯克段于鄢?！惫彩宥尾灰缘艿纳矸葑鹬匦珠L，所以不稱為莊公之弟。兄弟相爭，就像兩個君主之間的戰(zhàn)爭，所以用“克”字。稱莊公為“鄭伯”，是譏諷他對弟弟不加教育，暗示事情發(fā)展到消滅共叔段出于莊公的心機。不用“出奔”一詞，就是責(zé)難莊公，因為是他造成太叔的逃亡。
于是莊公將姜氏安置到城潁，并發(fā)誓道：“不到黃泉，決不相見?！钡呛髞硭蠡诹?。潁考叔當(dāng)時在潁谷邊境地區(qū)任官職，聽到此事，就選擇了一件珍品獻給莊公。莊公賜食相待。潁考叔在吃菜時把肉放在一旁不吃。莊公問他為何這樣，他回答說：“小人有老母在家，她吃遍了小人我準備的各樣食物，就是沒有嘗過君主您賜的肉，請求您準許把這些肉贈給她?！鼻f公說：“你有母親可以孝敬，只有我沒有。”潁考叔說：“冒昧地問一下，這是什么意思?”莊公告訴他其中的緣由，并表示了后悔之意。他回答說：“您有什么可以擔(dān)憂的呢?如果在地上打一個洞，一直挖到有泉水的地方，然后在隧道中與您母親相見，還有誰說不合誓言呢?”莊公照他的話去做。莊公進入隧道時賦詩：“隧道之中，母子相見，其樂融融?！蔽浣鰜碇笠惨髟姷溃骸八淼乐猓乩m(xù)天倫，其樂永在?！边@樣，他們母子就和好如初了。
君子贊道：潁考叔具有一種最純真的孝心，不僅愛自己的母親，而且把孝心擴展到莊公那里。《詩經(jīng)》說：“孝子愛心無窮盡，永遠賜給你同類?！贝蟾啪褪琼灀P他這類人吧。
莊公十年·曹劌論戰(zhàn)
經(jīng)
十年春，王正月，公敗齊師于長勺。
傳
十年春，齊師伐我。公將戰(zhàn)。曹劌請見①。其鄉(xiāng)人曰：“肉食者謀之，又何間②焉?”劌曰：“肉食者鄙，未能遠謀。”乃入見。
問：“何以戰(zhàn)?”公曰：“衣食所安，弗敢專也，必以分人?！睂υ唬骸靶』菸幢椋窀囊??！惫唬骸盃奚癫?sup>③，弗敢加也，必以信?！睂υ唬骸靶⌒盼存?sup>④，神弗福也?！惫唬骸靶〈笾z，雖不能察，必以情?！睂υ唬骸爸抑畬僖玻梢砸粦?zhàn)。戰(zhàn)則請從?！?br>
公與之乘，戰(zhàn)于長勺⑤。公將鼓之，劌曰：“未可。”齊人三鼓，劌曰：“可矣。”齊師敗績。公將馳之，劌曰：“未可。”下，視其轍，登軾而望之，曰：“可矣?！彼熘瘕R師。
既克，公問其故。對曰：“夫戰(zhàn)，勇氣也。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夫大國難測也，懼有伏焉。吾視其轍亂，望其旗靡，故逐之?！?br>
注釋
①曹劌(guì)：魯國人，據(jù)說即曹沫。 ②間(jiàn)：參與。 ③犧牲：祭祀時供奉的家畜。 ④孚：信服。 ⑤長勺(shuò)：魯?shù)孛?，在今山東曲阜縣北。
譯文
經(jīng)
魯莊公十年春季，周歷正月，魯莊公在長勺打敗齊軍。
傳
魯莊公十年春季，齊國軍隊侵犯我國。莊公將率軍迎戰(zhàn)，曹劌請求接見。他的同鄉(xiāng)說：“這種事有當(dāng)官的謀劃，你又何必參與呢?”曹劌說：“當(dāng)官的鄙陋，不能深謀遠慮?！庇谑侨雽m去見國君。
曹劌問道：“靠什么打仗?”莊公回答說：“衣服、食物方面的享受，不敢一人獨占，總是要與他人分享?！辈軇ゴ鸬溃骸斑@種小恩小惠沒有普施給百姓，人民是不會追隨你的?！鼻f公又說：“祭祀時對供奉的牛羊、玉帛從不敢隨意變動增減，總是以虔信的態(tài)度祭神?！辈軇ゴ鸬溃骸斑@種個別事情上的誠敬不能讓人信服?！鼻f公又說：“大大小小的案件，雖然不能每件一一核查，但總是力求根據(jù)實情來審定判決。”曹劌答道：“這是忠于職守的表現(xiàn)，會得到百姓的擁護，可以打一仗了。戰(zhàn)爭打起來時請讓我隨軍參戰(zhàn)?！?br>
莊公與他同乘一輛戰(zhàn)車，戰(zhàn)斗在長勺打響。莊公將要擊鼓發(fā)布進軍令，曹劌說：“現(xiàn)在還不能。”等到齊軍擂鼓三次以后曹劌才說：“現(xiàn)在可以了。”魯軍奮力進攻，齊軍敗下陣來。莊公將要長驅(qū)直入敵營，曹劌說：“現(xiàn)在還不能。”他走下戰(zhàn)車，仔細察看敵人撤退留下的車轍，然后又登上車前橫木遠眺敵軍，說：“現(xiàn)在可以了?！庇谑亲窊酏R軍。
戰(zhàn)勝了敵人以后，莊公問他那樣做的原因。曹劌回答說：“打仗，靠的是勇氣。士氣在第一次擂鼓時大振，第二次擂鼓后士氣開始變?nèi)酰谌卫薰暮缶退ソ摺Ｋ麄兯ソ叨覀兪繗庹?，所以?zhàn)勝了他們。另外，大國難以預(yù)測，我擔(dān)心他們有埋伏。我看到他們的車轍雜亂，望見他們的戰(zhàn)旗東倒西歪，所以主張乘勝追擊?！?br>
僖公四年·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經(jīng)
四年春，王正月，公會齊侯、宋公、陳侯、衛(wèi)侯、鄭伯、許男、曹伯侵蔡。蔡潰，遂伐楚，次于陘。夏許男新臣卒。楚屈完來盟于師，盟于召陵。
傳
四年春，齊侯以諸侯之師侵蔡。蔡潰，遂伐楚。楚子使與師言曰：“君處北海，寡人處南海，唯是風(fēng)馬牛不相及也，不虞君之涉吾地也①，何故?”管仲對曰：“昔召康公命我先君大公曰②：‘五侯九伯，女實征之，以夾輔周室?！n我先君履③：東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④，北至于無棣⑤。爾貢包茅不入⑥，王祭不共，無以縮酒⑦，寡人是征;昭王南征而不復(fù)⑧，寡人是問!”對曰：“貢之不入，寡君之罪也，敢不共給?昭王之不復(fù)，君其問諸水濱。”師進，次于陘。
夏，楚子使屈完如師。師退，次于召陵。
齊侯陳諸侯之師，與屈完乘而觀之。齊侯曰：“豈不穀是為⑨，先君之好是繼。與不穀同好，如何?”對曰：“君惠徼福于敝邑之社稷⑩，辱收寡君，寡君之愿也?！饼R侯曰：“以此眾戰(zhàn)，誰能御之?以此攻城，何城不克?”對曰：“君若以德綏諸侯，誰敢不服?君若以力，楚國方城以為城，漢水以為池，雖眾，無所用之?！?br>
屈完及諸侯盟。
注釋
①虞：料想。 ②召(shào)康公：即召公奭(shì)，周王室太保，燕國始祖;大公：即姜太公。 ③履：踏，踩，引申為疆域。 ④穆陵：在今湖北省麻城一帶。 ⑤無棣：在今山東省無棣一帶。 ⑥包茅：即菁茅，用以濾酒。 ⑦縮酒：濾酒。 ⑧昭王：周昭王，周朝前期國王，南攻楚國，溺死于漢水。 ⑨不穀(gǔ)：諸侯自謙稱謂。 ⑩徼(yāo)福：求福。
譯文
經(jīng)
魯僖公四年春，周歷正月，僖公會同齊、宋、陳、衛(wèi)、鄭、許、曹等國國君圍攻蔡國。蔡軍潰退，各國軍隊進而討伐楚國，駐扎于陘。夏季許國國君新臣去世。楚國屈完來到聯(lián)軍訂立盟約，在召陵舉行簽訂盟約儀式。
傳
魯僖公四年春季，齊桓公率領(lǐng)諸侯軍隊侵犯蔡國。蔡軍潰退，諸侯軍隊進而討伐楚國。楚成王派遣使節(jié)對各國聯(lián)軍說：“你們居于北海，我居于南海，相互本不相干，想不到你們侵犯我國土地，這是為什么?”管仲回答說：“從前召康公曾命令我齊國始祖太公說：‘五等諸侯、九州之長，如行不道，都要征討他們，以輔佐周王室?！n給我國先祖征討的范圍：東到大海，西到黃河，南到穆陵，北到無棣。你們不敬獻貢品包茅，不供應(yīng)王室祭祀所需物品，無法濾酒，我國國君就要征討;此外，昭王南征楚國而未返，國君也要來問清楚?！背拐呋卮鸬溃骸皼]有敬獻貢品，是我國君的罪過，怎敢不供給?至于昭王沒有返回，請您到水邊去問吧?！庇谑锹?lián)軍繼續(xù)前進，駐扎在陘。
夏季，楚成王派屈完到聯(lián)軍營中談判，于是聯(lián)軍撤退，駐扎在召陵。
齊桓公陳列各國軍隊，與屈完乘車觀看。齊桓公說：“征討難道是我要做的事嗎?我不過是要繼續(xù)保持先君建立的友好關(guān)系。與我建立友好關(guān)系，怎樣?”屈完回答說：“承蒙君主的恩德，為敝國社稷求福，屈尊不棄我國君，建立友好關(guān)系是我國君的心愿。”齊桓公說：“用這么多的軍隊作戰(zhàn)，誰能抵御他們?用這軍隊攻城，哪一個城邑不能攻克?”屈完回答說：“君主如果以美德安撫諸侯，誰敢不服?如果依靠武力，那么楚國以方城山為城墻，以漢水為護城河，貴軍雖然眾多，也無法發(fā)揮作用?！?br>
此后，屈完與諸侯訂立盟約。
僖公五年·宮之奇諫假道
經(jīng)
冬，晉人執(zhí)虞公。
傳
晉侯復(fù)假道于虞以伐虢①。宮之奇諫曰②：“虢，虞之表也③。虢亡，虞必從之。晉不可啟④，寇不可玩。一之為甚，其可再乎?諺所謂‘輔車相依⑤，唇亡齒寒’者，其虞、虢之謂也?！?br>
公曰：“晉，吾宗也，豈害我哉?”對曰：“大伯、虞仲，大王之昭也⑥。大伯不從，是以不嗣。虢仲、虢叔，王季之穆也⑦;為文王卿士，勛在王室，藏于盟府。將虢是滅，何愛于虞?且虞能親于桓、莊乎?其愛之也，桓、莊之族何罪?而以為戮，不唯逼乎?親以寵逼，猶尚害之，況以國乎?”
公曰：“吾享祀豐潔，神必據(jù)我?！睂υ唬骸俺悸勚?，鬼神非人實親，惟德是依。故《周書》曰：‘皇天無親，惟德是輔?！衷唬骸蝠⒎擒埃鞯挛┸?。’又曰：‘民不易物，惟德繄物⑧。’如是，則非德，民不和，神不享矣。神所馮⑨依，將在德矣。若晉取虞，而明德以薦馨香，神其吐之乎?”
弗聽，許晉使。宮之奇以其族行，曰：“虞不臘矣。在此行也，晉不更舉矣!”
……
冬十二月丙子朔，晉滅虢。虢公丑奔京師。師還，館于虞，遂襲虞，滅之，執(zhí)虞公及其大夫井伯。
注釋
①虞：國名，都城在今山西潞城縣北。 ②宮子奇：虞國大夫。 ③表：外圍。 ④啟：使萌發(fā)。 ⑤輔：車廂兩邊的夾板。 ⑥大伯：即太伯，周先祖太王長子;虞仲：太伯之弟;大王：即太王，名古公亶父;昭：古代宗廟或墓地的輩次排列，始祖居中，其后代二、四、六偶數(shù)世系居左，為昭，三、五、七奇數(shù)世系居右，為穆。 ⑦王季：即季歷，太伯、虞仲之弟;穆：見注⑥。 ⑧繄(yī)：語氣詞。 ⑨馮(píng)：同“憑”。
譯文
經(jīng)
冬季，晉軍扣留了虞公。
傳
晉君再次要求借道虞國以攻打虢國。宮子奇向虞君進諫道：“虢國是虞國的屏障。虢國滅亡了，虞國必定就是下一個了。不能讓晉君萌發(fā)亡我之心，對待敵人不可掉以輕心。借道一次已經(jīng)過分了，怎能再來第二次呢?諺語說：‘輔車相依，唇亡齒寒’，這用以說明虞、虢兩國的關(guān)系是很恰當(dāng)?shù)??！?br>
虞公說：“晉國與我國都姓姬，是同一宗族，它豈能危害我國?”宮子奇回答說：“太伯、虞仲都是周太王的兒子，太伯沒有遵從父命，同虞仲一起南下吳國，所以沒有繼承王位。虢仲、虢叔都是王季的兒子，做過文王的大夫，對于王室都是立下功勛的，他們受封的文件都珍藏在盟府里。現(xiàn)在連虢這樣的國家都要被消滅，怎會特別關(guān)照虞國呢?況且，晉國對虞國會比對曲沃的桓叔和莊伯更親近嗎?如果說晉君愛護桓、莊，那么，桓、莊的后代有什么罪?竟被殺戮，不就是由于晉君感到兩家對他有威脅嗎?親族之間由于關(guān)系密切而感到受威脅，尚且加害對方，何況是國家呢?”
虞公又說：“我祭祀時供奉的東西既豐盛又潔凈，神必定會保佑我。”宮子奇對答說：“臣聽說，鬼神并不對哪一個人特別關(guān)心，只喜歡那些有道德的人。所以《周書》說：‘皇天對人沒有親疏，只幫助有德之人?！终f：‘真正能散發(fā)芳香的并非黍稷，而是美德?！终f：‘人們并不能使祭品變得特別，只有德行高尚的人才使祭品不同尋常?！凑者@些說法，如果沒有道德，則百姓就不親近你，神也不會享用祭品了?？梢?，神所依據(jù)的，就在于品德了。若晉國占領(lǐng)了虞國，又弘揚美德，敬獻散發(fā)芳香的祭品，神靈難道會拒絕嗎?”
虞公不聽，同意晉國使節(jié)提出的借道要求。宮子奇于是率領(lǐng)他的家族離開虞國，說：“今年冬季虞國不能舉行臘祭了。晉國會在這次軍事行動中消滅虞國，不需要重新用兵了?！?br>
……
冬季十二月一日，晉國滅掉了虢國。虢公丑逃到了京城。晉軍返回時駐扎在虞國，發(fā)動突然襲擊，消滅了虞國政權(quán)，扣留了虞公及其大夫井伯。
僖公二十二年·子魚論戰(zhàn)
經(jīng)
夏，宋公、衛(wèi)侯、許男、滕子伐鄭。秋八月丁未，及邾人戰(zhàn)于升陘。冬十有一月己巳朔，宋公及楚人戰(zhàn)于泓，宋師敗績。
傳
楚人伐宋以救鄭，宋公將戰(zhàn)。大司馬固諫曰①：“天之棄商久矣②。君將興之，弗可赦也已?！备ヂ?。及楚人戰(zhàn)于泓③。
宋人既成列，楚人未既濟。司馬曰：“彼眾我寡，及其未既濟也，請擊之!”公曰：“不可?！奔葷闯闪?，又以告。公曰：“未可。”既陳而后擊之④，宋師敗績。公傷股，門官殲焉。
國人皆咎公。公曰：“君子不重傷⑤，不禽二毛⑥。古之為軍也，不以阻隘也。寡人雖亡國之余，不鼓不成列?！弊郁~曰：“君未知戰(zhàn)。勍敵之人⑦，隘而不列，天贊我也。阻而鼓之，不亦可乎?猶有懼焉。且今之勍者，皆吾敵也。雖及胡耈⑧，獲則取之，何有于二毛?明恥教戰(zhàn)，求殺敵也。傷未及死，如何勿重?若愛重傷，則如勿傷;愛其二毛，則如服焉。三軍以利用也，金鼓以聲氣也。利而用之，阻隘可也。聲盛致志，鼓儳可也⑨?！?br>
注釋
①大司馬：指子魚，宋襄公庶兄。 ②商：指宋國，宋是商的后代。 ③泓：河名，在今河南柘城縣北。 ④陳(zhèn)：即“陣”字。 ⑤重(chóng)傷：傷害敵人傷兵。 ⑥二毛：頭發(fā)斑白上了年紀的人。 ⑦勍(qíng)：強勁。 ⑧胡耈(gǒu)：老者。 ⑨儳(chán)：不整齊的樣子。
譯文
經(jīng)
夏季，宋、衛(wèi)、許、滕諸國國君討伐鄭國。秋季八月八日，僖公與邾國人在升陘作戰(zhàn)。冬季十一月一日，宋公與楚軍戰(zhàn)于泓水畔，宋軍戰(zhàn)敗。
傳
楚軍為了援救鄭國而進攻宋國，宋襄公將要開戰(zhàn)。大司馬子魚盡力諫阻說：“上天早就拋棄殷商了。您想復(fù)興它，但是天命不可違，宋作為殷商的后代得不到赦免的?！彼蜗骞宦犓膭窀?。宋軍與楚人戰(zhàn)于泓水之畔。
宋軍排好陣勢后，楚軍還沒有全部渡過河。子魚說：“敵軍人多我軍人少，趁他們還沒有全部渡過河，請下令發(fā)起攻擊!”襄公說：“不可。”楚軍過了河以后還沒有擺好隊列，子魚再次告訴襄公這是進攻的時機。襄公說：“還不行?！钡鹊匠姴己藐噭莺?，宋軍才發(fā)起進攻，結(jié)果大敗。襄公大腿受傷，守門的軍官被殲滅。
宋國都城里的人都歸罪宋公。襄公說：“君子不再次傷害敵人已傷士兵，不捕捉頭發(fā)斑白的上了年紀的人。古人用兵，不利用險要地勢。我雖然是已亡國的殷商后裔，也懂得不能在敵軍尚未布好陣列之時擊鼓發(fā)動進攻?！弊郁~說：“您并不懂得怎樣用兵。強敵之軍，處于險地而又排好陣列，這是天助我也。利用這形勢阻擊他們，擊鼓發(fā)動攻勢，不也是可以的嗎?即使這樣做，仍然擔(dān)心不能獲勝。況且現(xiàn)在那些強大的勢力，都是我們的敵人。即使遭遇到老兵，能抓住的也要加以捕獲，為何放掉那些頭發(fā)斑白者?要讓將士明白畏縮不前是可恥的，教導(dǎo)他們英勇善戰(zhàn)，這是為了消滅敵人。敵人受傷還沒有死，怎能不再給他一擊?如若憐憫敵軍傷兵，那么最初就不要傷害他們;如若憐憫頭發(fā)斑白者，那么就該向他屈服。三軍戰(zhàn)斗時要利用一切有利條件，鳴金擊鼓是為了鼓舞士氣。利用有利條件，在險要地區(qū)阻擊敵人就是可以的。鼓聲震天，殺聲一片，斗志振奮，此時下令攻擊不成陣形、一團混亂的敵軍是可以的?！?br>
僖公二十七年、二十八年·晉楚城濮之戰(zhàn)
經(jīng)
(二十七年)冬，楚人、陳侯、蔡侯、鄭伯、許男圍宋。十有二月甲戌，公會諸侯，盟于宋。
(二十八年)二十有八年春，晉侯侵曹。晉侯伐衛(wèi)。公子買戍衛(wèi)，不卒戍，刺之。楚人救衛(wèi)。三月丙午，晉侯入曹，執(zhí)曹伯，畀宋人。夏四月己巳，晉侯、齊師、宋師、秦師及楚人戰(zhàn)于城濮，楚師敗績。
傳
宋人使門尹般如晉師告急①。公曰：“宋人告急，舍之則絕，告楚不許。我欲戰(zhàn)矣，齊、秦未可，若之何?”先軫曰：“使宋舍我而賂齊、秦，藉之告楚。我執(zhí)曹君，而分曹、衛(wèi)之田以賜宋人。楚愛曹、衛(wèi)，必不許也。喜賂怒頑，能無戰(zhàn)乎?”公說，執(zhí)曹伯，分曹、衛(wèi)之田以畀宋人②。
楚子入居于申，使申叔去谷，使子玉去宋，曰：“無從晉師!晉侯在外，十九年矣，而果得晉國。險阻艱難，備嘗之矣;民之情偽，盡知之矣。天假之年，而除其害，天之所置，其可廢乎?《軍志》曰③：‘允當(dāng)則歸’。又曰：‘知難而退?！衷唬骸械虏豢蓴?。’此三志者，晉之謂矣?！?br>
子玉使伯棼請戰(zhàn)④，曰：“非敢必有功也，愿以間執(zhí)讒慝之口⑤?！蓖跖?，少與之師，唯西廣、東宮與若敖之六卒實從之⑥。
子玉使宛春告于晉師曰：“請復(fù)衛(wèi)侯而封曹，臣亦釋宋之圍?！弊臃冈唬骸白佑駸o禮哉!君取一，臣取二。不可失矣?！毕容F曰：“子與之。定人之謂禮。楚一言而定三國，我一言而亡之，我則無禮，何以戰(zhàn)乎?不許楚言，是棄宋也。救而棄之，謂諸侯何?楚有三施，我有三怨，怨仇已多，將何以戰(zhàn)?不如私許復(fù)曹、衛(wèi)以攜之，執(zhí)宛春以怒楚，既戰(zhàn)而后圖之?！惫f，乃拘宛春于衛(wèi)，且私許復(fù)曹、衛(wèi)。曹、衛(wèi)告絕于楚。
子玉怒，從晉師。晉師退。軍吏曰：“以君避臣，辱也;且楚師老矣，何故退?”子犯曰：“師直為壯，曲為老，豈在久乎?微楚之惠不及此，退三舍避之，所以報也。背惠食言，以亢其仇，我曲楚直。其眾素飽，不可謂老。我退而楚還，我將何求?若其不還，君退、臣犯，曲在彼矣。”退三舍。楚眾欲止，子玉不可。
夏四月，戊辰，晉侯、宋公、齊國歸父、崔夭、秦小子慭次于城濮⑦。楚師背酅而舍⑧。晉侯患之。聽輿人之誦曰：“原田每每⑨，舍其舊而新是謀?！惫裳?。子犯曰：“戰(zhàn)也!戰(zhàn)而捷，必得諸侯。若其不捷，表里山河，必?zé)o害也?！惫唬骸叭舫莺?”欒貞子曰：“漢陽諸姬，楚實盡之。思小惠而忘大恥，不如戰(zhàn)也?！睍x侯夢與楚子搏，楚子伏己而盬其腦⑩，是以懼。子犯曰：“吉。我得天，楚伏其罪，吾且柔之矣。”
子玉使斗勃請戰(zhàn)，曰：“請與君之士戲，君馮軾而觀之，得臣與寓目焉?！睍x侯使欒枝對曰：“寡君聞命矣。楚君之惠，未之敢忘，是以在此。為大夫退，其敢當(dāng)君乎?既不獲命矣，敢煩大夫，謂二三子：‘戒爾車乘，敬爾君事，詰朝將見?！?br>
晉車七百乘，韅、靷、鞅、靽⑬。晉侯登有莘之虛以觀師，曰：“少長有禮，其可用也!”遂伐其木，以益其兵。己巳，晉師陳于莘北，胥臣以下軍之佐當(dāng)陳蔡。子玉以若敖之六卒將中軍，曰：“今日必?zé)o晉矣?！弊游鲗⒆螅由蠈⒂?。
胥臣蒙馬以虎皮，先犯陳蔡。陳、蔡奔，楚右?guī)煗ⅰ：O(shè)二旆而退之。欒枝使輿曳柴而偽遁，楚師馳之。原軫、郤溱以中軍公族橫擊之⑮，狐毛、狐偃以上軍夾攻子西，楚左師潰。楚師敗績。子玉收其卒而止，故不敗。
晉師三日館谷，及癸酉而還。
注釋
①門尹般：宋國大夫。 ②畀(bì)：給予。 ③《軍志》：古代兵書，已亡佚。 ④伯棼(fén)：楚臣。 ⑤間執(zhí)：乘機詰難。 ⑥西廣：楚國右軍;東宮：太子宮衛(wèi)隊;若敖：子玉的祖父，用以命名親兵部隊;卒：三十輛為一卒。 ⑦小子慭(yìn)：秦穆公的兒子。 ⑧酅(xī)：險峻的丘陵地帶。 ⑨每：同莓;每每：草茂盛的樣子。 ⑩盬(gǔ)：吸吮。 馮(píng)：同“憑”;軾：兵車前用于扶手的橫木。 詰朝：次日晨。 ⑬韅(xiǎn)靷(yǐn)鞅靽(bàn)：戰(zhàn)馬的韁繩絡(luò)頭之類，形容裝備齊整。 旆(pèi)：旗幟，這里指前軍。 ⑮郤溱(xì zhēn)：晉軍將領(lǐng)。
譯文
經(jīng)
(二十七年)冬季，楚軍，陳、蔡、鄭、許國國君圍攻宋國。十二月五日，僖公與諸侯會合，在宋國訂立盟約。
(二十八年)二十八年春季，晉文公侵犯曹國。晉文公討伐衛(wèi)國。魯國大夫公子買駐守衛(wèi)國，未等駐守期滿就返回，僖公殺公子買。楚軍援救衛(wèi)國。三月初八，晉文公攻入曹國，抓獲其國君，分其地給宋國。夏季四月二日，晉文公，齊、宋、秦等國軍隊與楚國軍隊交戰(zhàn)于城濮，楚軍戰(zhàn)勝。
傳
宋國人派大夫門尹般到晉國軍營告急求救。晉文公說：“宋人告急，如果不管他們，兩國關(guān)系就會斷絕;如果請求楚國退兵，楚人又不會答應(yīng)。我想打一仗，但齊、秦兩國又不支持，怎么辦?”先軫說：“讓宋國不求助于我，而去以財物結(jié)交齊、秦兩國，請求他們說服楚國撤軍。我們扣捕曹國國君，分一些曹、衛(wèi)兩國之地賜給宋人。楚國舍不得曹、衛(wèi)之地，必然不許這樣做。齊、秦兩國會喜歡宋人的財禮，憤恨楚國的冥頑不化，在這樣的情況下，能不卷入戰(zhàn)爭嗎?”文公聽了非常高興，于是捕捉曹國君主，將曹、衛(wèi)之地分了一些出來送給宋人。
楚國國君成王退到申這個地方住下，讓申叔撤離谷，讓子玉撤出宋國，說：“不要與晉軍交戰(zhàn)。晉文公逃亡在外十九年之久，最終得到了晉國。他經(jīng)受過各種各樣的艱難險阻;對于老百姓的真實想法，全都知道。上天給他長壽，又為他除去了他的政敵，天所安置的，怎能廢掉呢?《軍志》說：‘適可而止。’它又說：‘知難而退。’又說：‘不可與有德者為敵?！@三條準則適用于晉國?！?br>
子玉讓伯棼請戰(zhàn)，說：“并非是要建立什么功勛，只是想以我們英勇作戰(zhàn)讓進讒言的小人無話可說。”成王很不高興，給他的部隊不多，只有西廣、東宮和若敖部隊的一百八十輛車隨他上前線。
子玉讓宛春告訴晉軍說：“請恢復(fù)衛(wèi)國君主之位，還曹國疆土，如若這樣，在下也將撤去對宋國的包圍?！弊臃刚f：“子玉太無禮了，我們國君只獲得一個好處，他作為臣下的，卻獲得兩個好處。我們不能失去這個用兵的機會?！毕容F說：“您答應(yīng)他吧。安定別人的國家這叫做禮。楚國一句話能安定三國，我們一句話就把它們滅亡了，我們才是無禮，靠什么打仗呢?不答應(yīng)楚國的要求，就是拋棄宋國。既來救宋而又拋棄它，如何向各國君主解釋呢?楚國對三國有恩，我們則引起三國的怨恨，怨仇已多，將靠什么作戰(zhàn)?還不如私下答應(yīng)恢復(fù)曹、衛(wèi)兩國，以離間它們與楚國的關(guān)系，扣留宛春以激怒楚軍，等仗打起來以后再謀劃別的事情。”文公聽了后十分高興，于是把宛春扣留于衛(wèi)，并且私下許諾恢復(fù)曹、衛(wèi)兩國。這樣，曹、衛(wèi)就與楚國斷絕了關(guān)系。
子玉非常憤怒，尋晉軍開戰(zhàn)。晉軍后退。晉國軍官說：“作為君主卻躲避臣子，這是我軍的恥辱;況且楚軍駐外太久，已十分疲憊了，為何要退兵?”子犯說：“作戰(zhàn)的軍隊理直一方氣壯，理虧一方虛弱，豈在時間的長短呢?沒有楚君的幫助，國君不能到今天這樣的地步，現(xiàn)在退兵九十里以避開楚軍，就是為了報答當(dāng)年的恩德。如果忘記楚君的恩德，違背當(dāng)時的諾言，又保護他的仇敵宋國，這樣就是我方理虧楚方理直。楚軍士氣本來就很飽滿，不能說疲弱。如果我軍后退以后楚軍也撤軍，我方還有何求呢?如若楚軍不撤兵，我國君主后退了，他們臣子卻咄咄逼人地進犯，那么理虧的就是他們了。”于是晉軍后撤九十里。楚軍士兵想要停止前進，但是子玉不準。
夏季四月一日，晉文公、宋成公、齊國的歸父、崔夭、秦國的小子慭各自率領(lǐng)他們的軍隊駐扎在城濮。楚軍背依險要的丘陵地帶駐軍。晉文公很擔(dān)心。他聽到許多軍士在唱：“田野青草真茂密，除舊圖新正當(dāng)時?！蔽墓苫蟛唤?。子犯說：“打吧!打勝了這一仗，必定會得到各國諸侯的擁戴。如果打敗了，我晉國外有黃河，內(nèi)有太行山，肯定對我們也沒有多大損害?！蔽墓f：“楚君曾有恩于我，這怎么辦?”欒貞子說：“漢水以北的姬姓諸國都被楚國吞沒了。只看到小恩小惠就會忘記大恥辱，不如打吧!”夜里晉文公做夢與楚君搏斗，楚君伏在自己身上吸吮自己的腦汁，醒后他對此感到非常害怕。子犯說：“這夢像是吉利的。它表明我方得到上天保佑，而楚王伏罪，我們就要使他們屈服了。”
子玉命斗勃挑戰(zhàn)，說：“請讓我們與您士兵角力，您可以靠在車前橫木上觀看，我也陪您一起看?！睍x文公命欒枝代他對答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楚君的恩惠，我從未敢忘，所以退兵在此。我以為你也會退兵，你竟敢與國君對抗嗎?既然你不接受我方的善意，那么就麻煩你告訴貴軍將領(lǐng)：‘備好你們的戰(zhàn)車，認真完成國君交付的任務(wù)，明日早晨再見?！?br>
晉軍有七百輛戰(zhàn)車，裝備齊全，嚴陣以待。晉文公登上有莘廢城檢閱部隊，說：“士兵年輕年長、上級下屬排列有序，合乎禮，看來可以投入戰(zhàn)斗了!”于是砍伐樹木，以增加武器。二日晉軍在莘北擺開陣勢，胥臣以下軍副將的身份抵擋陳國和蔡國的軍隊。子玉親率若敖部隊的一百八十輛戰(zhàn)車作為中軍，說：“今日必定要消滅晉軍?！弊游髦笓]左軍，子上指揮右軍。
胥臣以虎皮蒙馬，先進攻陳軍和蔡軍。陳、蔡二軍逃跑，楚國右軍也潰退下來。狐毛設(shè)置兩隊前軍打退楚軍。欒枝讓戰(zhàn)車拖著柴草，假裝逃跑，楚軍追擊。原軫、郤溱率中軍里的貴族子弟攔腰攻擊，狐毛、狐偃率上軍夾攻子西，楚國左軍被打垮了。楚軍大敗。子玉收住他的士兵，停止戰(zhàn)斗，所以沒有潰敗。
晉軍在楚營住了三天，軍糧全為楚軍遺留，四月六日返回。
僖公三十年·燭之武退秦師
經(jīng)
晉人、秦人圍鄭。
傳
晉侯、秦伯圍鄭，以其無禮于晉，且貳于楚也。晉軍函陵，秦軍氾南。
佚之狐①言于鄭伯曰：“國危矣!若使燭之武見秦君②，師必退?！惫珡闹?。辭曰：“臣之壯也，猶不如人，今老矣，無能為也已?！惫唬骸拔岵荒茉缬米?，今急而求子，是寡人之過也。然鄭亡，子亦有不利焉?！痹S之。
夜縋而出③。見秦伯曰：“秦、晉圍鄭，鄭既知亡矣。若亡鄭而有益于君，敢以煩執(zhí)事④。越國以鄙遠，君知其難也;焉用亡鄭以陪鄰?鄰之厚，君之薄也。若舍鄭以為東道主，行李⑤之往來，共⑥其乏困，君亦無所害。且君嘗為晉君賜矣，許君焦、瑕，朝濟而夕設(shè)版焉，君之所知也。夫晉，何厭之有?既東封鄭⑦，又欲肆其西封;若不闕秦，將焉取之?闕秦以利晉，唯君圖之?！?br>
秦伯說⑧，與鄭人盟。使杞子、逢孫、楊孫戍之，乃還。
子犯⑨請擊之。公曰：“不可。微夫人⑩之力不及此。因人之力而敝之，不仁;失其所與，不知;以亂易整，不武。吾其還也。”亦去之。
注釋
①佚之狐：鄭大夫。 ②燭之武：鄭大夫。 ③縋(zhuì)：用繩子拴住人從上方往下送。 ④執(zhí)事：某事務(wù)負責(zé)人，這里猶言閣下。 ⑤行李：指外交官員。 ⑥共：通“供”。 ⑦既東封鄭：向東在鄭國封疆，即占領(lǐng)鄭國土地。 ⑧說(yuè)：通“悅”。 ⑨杞子、逢孫、楊孫：秦國將領(lǐng)。 ⑨子犯：即狐偃，晉國卿，晉文公舅父。 ⑩夫人：那個人。
譯文
經(jīng)
晉、秦軍隊圍攻鄭國。
傳
晉文公、秦穆公率領(lǐng)兩國軍隊圍攻鄭國，戰(zhàn)爭起因是鄭國曾經(jīng)對晉文公無禮，而且又傾向于楚國。晉國駐軍于函陵，秦軍則駐扎在氾水之南。
佚之狐對鄭文公說：“現(xiàn)在國家形勢已經(jīng)十分危急了!如果讓燭之武去見秦國國君，他們必定會退兵?！编嵨墓爮牧怂慕ㄗh。但是燭之武推辭說：“臣在壯年時期尚且不如人，現(xiàn)在人老了，更加不能做什么事了?！编嵨墓f：“我早先沒有任用先生，現(xiàn)在情況危急了才求你幫助，這是寡人的過錯。不過，如果鄭國亡掉了，對先生也是不利的?！庇谑菭T之武接受了任務(wù)。
半夜燭之武被繩子拴住悄悄下了城。在見到秦君時他說：“秦、晉兩國圍攻鄭國，鄭國已經(jīng)知道可能要亡國了。倘若滅亡鄭國對您有利的話，那就請您屬下動手吧。但是，要越過鄰國，將遙遠的一塊土地變?yōu)樽约旱倪呉?，您是知道這其中的困難的;此外，何必用滅亡鄭國的辦法來擴大鄰國的勢力呢?鄰國勢力越強，就意味著您的力量受到削弱。如果保留鄭國，作為東道主，招待秦國過境的使節(jié)，供應(yīng)他們所需的物品，這對于貴國沒有什么害處。此外，您曾有恩于晉惠公，惠公答應(yīng)將焦、瑕二地給您，可是他早上過了黃河回到晉國，晚上就加強城防了，這是您知道的事。晉國哪里會滿足呢?既向東占領(lǐng)鄭國的土地，又想向西擴張其疆土;如不損害秦國，它從哪里獲得土地?損害秦國以利于晉國，請您權(quán)衡一下利害得失?！?br>
秦君聽了這番話很高興，就與鄭國訂了盟約。秦君派杞子、逢孫和楊孫留下來駐守防衛(wèi)，其余隨他撤退回國。
狐偃向晉文公請求攻擊秦軍。晉文公說：“不可以。沒有秦君的幫助，我到不了今天的地步。得到了人家的幫助卻反過來傷害人家，這是不仁;失去盟友，這是不智;用內(nèi)爭代替同心協(xié)力，這是不武。我們還是撤兵吧。”晉軍也退兵了。
僖公三十二年、三十三年·秦晉殽之戰(zhàn)
經(jīng)
(三十二年)冬十有二月己卯，晉侯重耳卒。
(三十三年)夏四月辛巳，晉人及姜戎敗秦師于殽，癸巳，葬晉文公。
傳
(三十二年)冬，晉文公卒。庚辰，將殯于曲沃。出絳，柩有聲如牛。卜偃使大夫拜，曰：“君命大事，將有西師過軼我，擊之，必大捷焉?！?br>
杞子自鄭使告于秦曰：“鄭人使我掌其北門之管①，若潛師以來，國可得也?！蹦鹿L諸蹇叔②。蹇叔曰：“勞師以襲遠，非所聞也。師勞力竭，遠主備之，無乃不可乎?師之所為，鄭必知之，勤而無所，必有悖心。且行千里，其誰不知?”公辭焉。召孟明、西乞、白乙，使出師于東門之外。蹇叔哭之，曰：“孟子!吾見師之出，而不見其入也!”公使謂之曰：“爾何知?中壽，爾墓之木拱矣③?！卞渴逯优c師，哭而送之，曰：“晉人御師必于殽。殽有二陵焉：其南陵，夏后皋之墓也④;其北陵，文王之所辟風(fēng)雨也。必死是間，余收爾骨焉!”秦師遂東。
三十三年春，秦師過周北門，左右免胄而下，超乘者三百乘。王孫滿尚幼，觀之，言于王曰：“秦師輕而無禮，必敗。輕則寡謀，無禮則脫⑤。入險而脫，又不能謀，能無敗乎?”
及滑，鄭商人弦高將市于周，遇之，以乘韋先⑥，牛十二犒師，曰：“寡君聞吾子將步師出于敝邑，敢犒從者。不腆⑦敝邑，為從者之淹⑧，居則具一日之積，行則備一夕之衛(wèi)?！鼻沂瑰岣嬗卩?sup>⑨。
鄭穆公使視客館，則束載、厲兵、秣馬矣。使皇武子辭焉，曰：“吾子淹久于敝邑，唯是脯資、餼牽竭矣⑩。為吾子之將行也，鄭之有原圃，猶秦之有具囿也，吾子取其麋鹿，以閑敝邑，若何?”杞子奔齊，逢孫、楊孫奔宋。
孟明曰：“鄭有備矣，不可冀也。攻之不克，圍之不繼，吾其還也?！睖缁€。
晉原軫曰：“秦違蹇叔，而以貪勤民，天奉我也。奉不可失，敵不可縱?？v敵患生，違天不祥。必伐秦師!”欒枝曰：“未報秦施而伐其師，其為死君乎?”先軫曰：“秦不哀吾喪而伐吾同姓，秦則無禮，何施之為?吾聞之：‘一日縱敵，數(shù)世之患也。’謀及子孫，可謂死君乎!”遂發(fā)命，遽興姜戎。子墨衰绖，梁弘御戎，萊駒為右。夏四月辛巳，敗秦師于殽，獲百里孟明視、西乞術(shù)、白乙丙以歸。遂墨以葬文公，晉于是始墨。
文嬴請三帥，曰：“彼實構(gòu)吾二君，寡君若得而食之，不厭，君何辱討焉?使歸就戮于秦，以逞寡君之志，若何?”公許之。先軫朝，問秦囚。公曰：“夫人請之，吾舍之矣?！毕容F怒曰：“武夫力而拘諸原，婦人暫而免諸國，墮軍實而長寇仇，亡無日矣!”不顧而唾。公使陽處父追之，及諸河，則在舟中矣。釋左驂，以公命贈孟明。孟明稽首曰：“君之惠，不以累臣釁鼓⑬，使歸就戮于秦，寡君之以為戮，死且不朽。若從君惠而免之，三年將拜君賜?！?br>
秦伯素服郊次，鄉(xiāng)師而哭，曰：“孤違蹇叔，以辱二三子，孤之罪也?！辈惶婷厦?，曰：“孤之過也，大夫何罪?且吾不以一眚掩大德。⑮”
注釋
①管：鎖鑰。 ②蹇(jiǎn)叔：秦大夫。 ③拱：兩手合抱。 ④夏后皋(gāo)：夏朝君主，名皋。 ⑤脫：輕慢、疏忽。 ⑥乘：四;韋：熟牛皮。 ⑦不腆(tiǎn)：不豐裕。 ⑧淹：居留。 ⑨遽(jù)：送急件的馬車。 ⑩脯(fǔ)：干肉;資：糧食;餼(xī)牽：尚未宰殺的牲畜。 子：指晉文公子，晉襄公;衰绖(cuīdié)：麻制喪服，原為白色，于作戰(zhàn)不吉利，染成黑色。 左驂(cān)：拉車的最左邊的馬。 ⑬釁(xìn)鼓：血祭儀式，以血涂在新制成的鼓上。 替：罷免。 ⑮眚(shěng)：過錯。
譯文
經(jīng)
(三十二年)冬季十二月九日晉侯重耳去世。
(三十三年)夏季四月十三日晉人與姜戎在殽打敗秦軍。二十五日安葬晉文公。
傳
(三十二年)冬季，晉文公去世。十二月十日，晉國人將棺材停放在曲沃準備安葬。出絳城時棺材里發(fā)出如牛叫之聲。卜偃讓大夫跪拜，說：“國君有事關(guān)重大的命令，將有西方軍隊途經(jīng)我國國境，如攻擊他們，必能大獲全勝。”
杞子從鄭國派人告訴秦國國君：“鄭人讓我掌管國都北門的鑰匙。如果派軍隊前來偷襲，就可以占領(lǐng)鄭國?！鼻啬鹿髑箦渴宓囊庖姟ｅ渴逭f：“勞師遠征，我從未聽說過這樣做是明智的。軍隊疲勞不堪，遠方國家又有了準備，恐怕不行吧。況且我軍的行動，鄭國人必然知道，辛苦一趟卻毫無所得，士兵必然會產(chǎn)生埋怨情緒。再說行軍千里，誰能不知呢?”穆公不聽勸告，召見孟明、西乞、白乙三人，命他們率軍從東門外出發(fā)。蹇叔哭送部隊，說：“孟明啊，我看到軍隊出發(fā)，恐怕看不到它回來了。”穆公派人對蹇叔說：“你懂什么!如果你活到中壽，現(xiàn)在你墳上的樹木都有一抱粗了?！卞渴逯右苍谲娭?，蹇叔哭著送他說：“晉人必定會在殽山一帶抵御我軍。殽山有兩個山頭：南面是夏朝君主皋的墳?zāi)?，北面是周文王躲避風(fēng)雨之處。你肯定要死在那里，我會到那里去收你的尸骨?！彪S后秦軍便向東出發(fā)了。
魯僖公三十三年春季，秦軍途經(jīng)周王室北門時，戰(zhàn)車上左右士兵都摘下頭盔下車步行，但隨即又跳上車去，三百輛戰(zhàn)車都是這樣。當(dāng)時王孫滿尚幼小，見此對周王說：“秦軍輕狂無禮，必定失敗。輕狂就會忽視謀略，無禮則會粗心大意，進入危險之境，卻粗心大意，又不用謀略，能不失敗嗎?”
秦軍行至滑國時，鄭國的商人弦高正準備到周的都城去做生意。遇到秦軍后他先送了四張熟牛皮，接著又送去十二頭牛，以犒勞秦軍，說：“我們國君聽說貴軍將經(jīng)過我國，冒昧地慰勞貴軍將士。我國雖不富裕，但愿意為貴軍效勞。貴軍駐扎在我國，我們會提供每天的必需品，如果開拔，我們也會保證你們夜里的安全?！蓖瑫r他派人送急信給鄭國朝廷。
鄭穆公派人視察杞子等人居住的旅館，發(fā)現(xiàn)他們已在捆束行裝，厲兵秣馬。于是派皇武子去下逐客令，說：“你們長期住在我國，可是我們的肉食、糧食和牲畜快用完了，所以你們要離開這里。與秦國有具囿一樣，鄭國也有一個打獵之處叫原圃，請你們到那里去獵取麋鹿，以減輕我們的負擔(dān)，怎么樣?”于是杞子逃往齊國，逢孫、楊孫逃往宋國。
孟明說：“鄭國已經(jīng)有所準備，偷襲沒有希望了。如果攻打它不能取勝，包圍它又沒有后續(xù)部隊，我們還是回去吧?！庇谑窃跍缌嘶瑖蟪奋?。
晉國的先軫說：“秦伯不聽蹇叔的勸告，出于貪心而興師動眾，這真是上天保佑我們。上天所賜不能失去，敵人不能放過。放走敵人會產(chǎn)生禍患，違背天意則不吉利。一定要討伐秦軍?！睓柚φf：“我們沒有回報秦國的恩德，卻要進攻它的軍隊，那么我們怎么向死去的君王交待?”先軫說：“秦國不來吊唁我國的喪事，卻攻打我們的同姓國。秦國無禮，有什么恩德可講?我聽說，放走敵人一天，就將是幾代人的禍害。為子孫后代的利益，這可以向死去的國君交代了吧!”于是發(fā)布命令，并急速調(diào)動姜戎的軍隊參戰(zhàn)，出征時，晉襄公身穿黑色喪服，梁弘為他駕戰(zhàn)車，萊駒為車右。
夏季四月十三日，晉軍在殽山戰(zhàn)勝了秦軍，俘虜了百里孟明視、西乞術(shù)、白乙丙回國。于是晉國君臣穿黑色的喪服安葬文公。此后，晉國凡遇喪事都穿戴黑色喪服。
晉文公夫人文嬴請求襄公釋放秦軍三個主將回國。她說：“他們是確實挑撥我們兩國國君的關(guān)系，秦國國君如果能抓到他們，就是食其肉也不能解恨。又何必勞您去懲罰他們呢?還是讓他們回到秦國去受刑，以滿足秦君的愿望，怎么樣?”晉襄公同意了。
后來先軫朝見襄公，問到秦國俘虜，襄公說：“夫人替他們請求，我已把他們放回去了?！毕容F發(fā)怒說：“將士們在拼死才把他們抓獲，而一個女人幾句話就一下子把他們放了，這是在毀掉我們的戰(zhàn)果而助長敵人的氣焰，晉國距離亡國的時間不長了。”說完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頭也沒回就走了。襄公派陽處父去追趕，到了黃河邊上，他們已經(jīng)上船了。陽處父假冒襄公的名義說是要把左驂送給孟明，企圖使他們回來拜謝，再將其捉住。孟明在船上叩頭拜謝說：“承蒙君王開恩，不把我們這些俘虜處死，而讓我們回國受秦君處置。如我們國君殺了我們，那是死而不朽。如果蒙君王開恩得到赦免，那么三年之后，我們將前來拜謝晉君的恩德!”
秦穆公身穿素服在郊外等候，對著軍隊哭泣。他說：“我沒有接受蹇叔的意見，使你們幾位蒙受恥辱，這是我們的罪過。”他便沒有解除孟明的職務(wù)，說：“這完全是我的過錯，大夫有什么錯?況且我也不能因為一次過失就抹殺他的巨大功勞啊!”
成公二年·齊國佐不辱命
經(jīng)
六月癸酉，季孫行父、臧孫許、叔孫僑如、公孫嬰齊帥師會晉郤克、衛(wèi)孫良夫、曹公子首及齊侯戰(zhàn)于鞌①，齊師敗績。秋七月，齊侯使國佐如師②。己酉，及國佐盟于袁婁。
傳
晉師從齊師，入自丘輿，擊馬陘。
齊侯使賓媚人賂以紀甗、玉磬與地③。不可，則聽客之所為。
賓媚人致賂，晉人不可，曰：“必以蕭同叔子為質(zhì)④，而使齊之封內(nèi)盡東其畝?！睂υ唬骸笆捦遄臃撬?，寡君之母也。若以匹敵，則亦晉君之母也。吾子布大命于諸侯，而曰必質(zhì)其母以為信，其若王命何?且是以不孝令也。《詩》曰：‘孝子不匱，永錫爾類⑤?！粢圆恍⒘钣谥T侯，其無乃非德類也乎?先王疆理天下物土之宜而布其利，故《詩》曰：‘我疆我理，南東其畝⑥。’今吾子疆理諸侯，而曰‘盡東其畝’而已。唯吾子戎車是利，無顧土宜，其無乃非先王之命也乎?反先王則不義，何以為盟主?其晉實有闕⑦。四王之王也，樹德而濟同欲焉。五伯之霸也，勤而撫之，以役王命。今吾子求合諸侯，以逞無疆之欲?！对姟吩唬骸笳?yōu)優(yōu)，百祿是遒⑧’子實不優(yōu)，而棄百祿，諸侯何害焉?不然，寡君之命使臣，則有辭矣，曰：‘子以君師辱于敝邑，不腆敝賦⑨，以犒從者。畏君之震，師徒撓敗⑩，吾子惠徼齊國之福，不泯其社稷，使繼舊好，唯是先君之敝器土地不敢愛。子又不許，請收合余燼，背城借一。敝邑之幸，亦云從也。況其不幸，敢不唯命是聽!’”魯、衛(wèi)諫曰：“齊疾我矣!其死亡者，皆親昵也。子若不許，仇我必甚。唯子則又何求?子得其國寶，我亦得地，而紓于難，其榮多矣!齊晉亦唯天所授，豈必晉?”
晉人許之，對曰：“群臣帥賦輿以為魯、衛(wèi)請，若茍有以借口而復(fù)于寡君，君之惠也。敢不唯命是聽?！?br>
注釋
①鞌(ān)：春秋齊國地名。 ②國佐：一作國差，即國武子，齊國上卿。 ③賓媚人：即國佐;紀甗(yǎn)：一種作為禮器的珍寶;玉磬：美玉雕成的樂器。 ④蕭同叔子：齊頃公之母。 ⑤出于《詩經(jīng)·大雅·既醉》。 ⑥出于《詩經(jīng)·小雅·信南山》。 ⑦闕：同“缺”。 ⑧出于《詩經(jīng)·商頌·長發(fā)》。敷：布;優(yōu)優(yōu)：寬舒和緩的樣子;遒：聚。 ⑨不腆：不豐厚。 ⑩撓?。捍鞌 ?徼：同“邀”，求取。
譯文
經(jīng)
六月十七日，魯國的季孫行父、臧孫許、叔孫僑如、公孫嬰齊率領(lǐng)部隊與晉國的郤克、衛(wèi)國的孫良夫、曹國的公子首會合，與齊頃公戰(zhàn)于鞌，齊軍大敗。秋季七月，齊頃公派遣國佐到聯(lián)軍軍營。二十三日，晉國與齊國國佐在袁婁訂立盟約。
傳
晉軍乘勝追擊齊軍，從丘輿進入齊境，又進攻馬陘。
齊頃公派遣國佐到晉軍贈送紀甗、玉磐等珍寶，以及以前從魯、衛(wèi)國奪取的土地。齊君又告訴他，如果晉國方面拒絕，就答應(yīng)對方的條件。
國佐到了晉軍兵營后獻上禮品，晉人不接受，說：“一定要蕭同叔子作人質(zhì)，而且要把齊國境內(nèi)的田垅全改為東西向?！眹艋卮鹫f：“蕭同叔子不是別人，她是我國國君之母。如果對等地看，她也等于晉國國君之母。您向諸侯發(fā)布重大命令，卻說一定要把他的母親作為人質(zhì)以取得信任，這是怎樣對待周王的命令呢?而且這是發(fā)布不孝的命令。《詩經(jīng)》說：‘孝子愛心無窮盡，永遠賜給你同類。’如果命令諸侯做不孝的事情，這不是違反道德準則嗎?先王劃分疆界，整治土地，因地制宜種植莊稼，廣收其利，所以《詩經(jīng)》說：‘劃定田界，治理壟溝;田壟走向，或南北向，或東西向。’現(xiàn)在您為諸侯劃疆界、治土地，卻說：‘把田壟全改為東西向?！皇强紤]怎樣對戰(zhàn)車行駛有利，而不顧及因地制宜，這恐怕不是先王的命令吧?違反先王的意旨不合于義，這樣又怎能作盟主呢?晉國的確有缺失之處。夏禹、商湯、周文王和周武王這四王在統(tǒng)治天下的時候，崇尚道德，滿足人民的欲望。夏伯昆吾、商伯大鼓、豕韋、周伯齊桓、晉文稱霸天下的時候，勤于政事，安撫諸侯，為王命效勞?，F(xiàn)在您會合諸侯，是為了滿足自己無止境的欲望?！对娊?jīng)》說：‘施行政令寬又緩，聚集百福于一身。’而您是不夠?qū)捠婧途?，而且拋棄了百福，這又怎能對諸侯有所加害呢?如果您不愿議和，我國國君在派我出使之時曾說：‘您率晉國國君軍隊光臨我國，我國財物雖不豐厚，還是可以犒勞晉軍。由于懼怕貴國國君的武威，我軍戰(zhàn)敗了。如果您施惠，為齊國求福，不消滅我國，使晉齊之間過去的友好關(guān)系得以延續(xù)，這樣的話就不敢吝惜先君遺留的寶物和土地。如果您還是不準許，那就請您讓我們收集殘余力量，借此背城一戰(zhàn)。如果敝國幸而獲勝，也當(dāng)聽從貴國之命。如果不幸再敗，豈敢不唯命是聽!”
魯國、衛(wèi)國也勸說道：“齊國對我們已經(jīng)十分憎恨了!在戰(zhàn)爭中死去的，都是齊君的宗族貴戚。您如果不準許議和，他們必定更加仇視我們。您還想獲得什么呢?您得到了他們的國寶，我們也得到了被奪去的土地，緩解了禍患，榮耀也夠多了!齊晉兩國都是天命所授，難道只有晉一國受命于天?”
晉國人同意了，回答說：“我們幾位大臣率領(lǐng)軍隊就是應(yīng)魯、衛(wèi)兩國之請而來到這里的，如果有理由能夠回去向我國國君復(fù)命，這就是我君之福了。豈敢不聽從你們的意見。”
襄公二十九年·季札觀周樂
經(jīng)
吳子使札來聘。
傳
吳公子札來聘①，請觀于周樂。
使工為之歌《周南》、《召南》②，曰：“美哉!始基之矣，猶未也，然勤而不怨矣!”為之歌《邶》、《鄘》、《衛(wèi)》③，曰：“美哉淵乎!憂而不困者也。吾聞衛(wèi)康叔、武公之德如是④，是其《衛(wèi)風(fēng)》乎?”為之歌《王》，曰：“美哉!思而不懼，其周之東乎?”為之歌《鄭》，曰：“美哉!其細已甚，民弗堪也，是其先亡乎?”為之歌《齊》，曰：“美哉!泱泱乎，大風(fēng)也哉!表東海者，其大公乎⑤?國未可量也。”為之歌《豳》⑥，曰：“美哉，蕩乎!樂而不淫，其周公之東乎?”為之歌《秦》，曰：“此之謂夏聲。夫能夏則大，大之至也，其周之舊乎?”為之歌《魏》，曰：“美哉，沨沨乎⑦!大而婉，險而易行，以德輔此，則明主也。”為之歌《唐》，曰：“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遺民乎?不然，何憂之遠也?非令德之后，誰能若是?”為之歌《陳》，曰：“國無主，其能久乎?”自《鄶》以下⑧，無譏焉。
為之歌《小雅》，曰：“美哉!思而不貳，怨而不言，其周德之衰乎?猶有先王之遺民焉?！睘橹琛洞笱拧?，曰：“廣哉!熙熙乎!曲而有直體，其文王之德乎?”為之歌《頌》，曰：“至矣哉!直而不倨，曲而不屈;邇而不逼，遠而不攜;遷而不淫，復(fù)而不厭;哀而不愁，樂而不荒;用而不匱，廣而不宣;施而不費，取而不貪;處而不底⑨，行而不流。五聲和，八風(fēng)平，節(jié)有度，守有序，盛德之所同也。”
見舞《象箾》、《南籥》者⑩，曰：“美哉!猶有憾。”見舞《大武》者，曰：“美哉!周之盛也，其若此乎?”見舞《韶濩》者，曰：“圣人之弘也。而猶有慚德，圣人之難也?！币娢琛洞笙摹氛?，曰：“美哉!勤而不德，非禹其誰能修之?”見舞《韶箾》者⑬，曰：“德至矣哉!大矣，如天之無不幬也，如地之無不載也。雖甚盛德，其蔑以加于此矣⑮。觀止矣!若有他樂，吾不敢請已。”
注釋
①公子札：又名季札，吳王第四子。 ②《周南》、《召(shào)南》：都是《詩經(jīng)》中的詩歌，以下同。 ③邶：音bèi;鄘：音yōng。 ④康叔：周公弟，衛(wèi)國始祖;武公：康叔九世孫。 ⑤大公：姜太公。 ⑥豳：音bīn。 ⑦沨沨(féng)：形容樂聲的婉轉(zhuǎn)悠揚。 ⑧鄶：音kuài。 ⑨底：停滯。 ⑩象箾(xiāo)：跳象舞，簫伴奏;南籥(yuè)：跳籥舞，南樂伴奏。 大武：周武王樂舞。 韶濩(huò)：商湯的樂舞。 ⑬韶箾：虞舜的樂舞。 幬(tào)：覆蓋。 ⑮蔑：無。
譯文
經(jīng)
吳國國君派遣公子季札來魯國訪問。
傳
吳國公子季札來魯國訪問，要求欣賞周朝的音樂舞蹈。
樂師為他唱《周南》、《召南》，他說：“真優(yōu)美啊!可以聽出周朝的王業(yè)已打下了基礎(chǔ)，雖然還沒有完成，然而人民勤勞，沒有怨言?！睘樗囤L(fēng)》、《鄘風(fēng)》和《衛(wèi)風(fēng)》，他說：“真優(yōu)美啊!顯得深沉。有憂慮，但不困惑。我聽說康叔、武公具有這樣的品德。大概是在唱他們的《衛(wèi)風(fēng)》吧?”為他唱《王風(fēng)》，他說：“真優(yōu)美啊!思念而不憂懼，大概是反映周朝東遷時的百姓心聲吧?”為他唱《鄭風(fēng)》，他說：“真優(yōu)美啊!但是歌聲太尖細了，表明百姓忍受不住了，這大概是亡國的先兆吧?”為他唱《齊風(fēng)》，他說：“真優(yōu)美啊!氣勢宏大，有大國之風(fēng)，展示了東海各國的表率，大概是來自姜太公的國家吧?這個國家前途不可限量?！睘樗夺亠L(fēng)》，他說：“真優(yōu)美!流暢坦蕩，歡樂而不過度，大概是周公東征時的歌曲吧?”為他唱《秦風(fēng)》，他說：“這是夏聲，能唱夏聲，則發(fā)音宏大，以至于宏大之極，這大概是出自周朝舊地吧?”為他唱《魏風(fēng)》，他說：“真優(yōu)美啊!音調(diào)悠揚，歌聲響亮而婉轉(zhuǎn)，讓人覺得國家政治艱難，但政令容易推行，只要輔之以道德，那么仍然是明智的君主?！睘樗短骑L(fēng)》，他說：“思慮多深沉啊!大概是出于堯的后代吧，不然，其憂思為何如此深遠呢?不是品德高尚的堯的后人，誰能夠這樣呢?”為他唱《陳風(fēng)》，他說：“覺得這個國家沒有君主，它能長久嗎?”自《鄶風(fēng)》以下的歌曲，他聽后沒有給予評論。
為他唱《小雅》，他說：“真優(yōu)美啊!充滿憂思之情，而無叛逆之心，雖有怨恨，但卻不明確表達，大概反映了周朝的道德的衰落，但仍然有先王遺民之風(fēng)?！睘樗洞笱拧?，他說：“藝術(shù)境界多么廣闊!音調(diào)舒展悅耳!樂曲婉轉(zhuǎn)但主旋律昂揚，大概表現(xiàn)周文王的精神吧?”為他唱《頌》，他說：“精彩極了!剛直而不氣傲，婉轉(zhuǎn)而不柔弱;切近而不畢露，悠遠而不散漫;變化迭出而不過分，反復(fù)吟誦而不令人厭煩;哀思而不愁苦，歡樂而不迷戀;使用各種手段而不顯匱乏，內(nèi)容豐富而不直露;給出種種所用而不費力，吸取眾多資源而不濫用;平靜而不停滯，行動而不背離主調(diào)。五聲和諧，八種風(fēng)格協(xié)調(diào)，節(jié)奏合乎規(guī)律，樂器演奏配合有序，這些與最崇高的美德都是一致的?！?br>
看到跳《象箾》、《南籥》舞，季札說：“真優(yōu)美啊!可惜仍有缺憾之處?！笨吹教洞笪洹肺?，他說：“真優(yōu)美啊!周朝的興盛大概就像這樣吧?”看到跳《韶濩》舞，他說：“表現(xiàn)了圣人的偉大。圣人仍為自己的缺點而內(nèi)疚，可見做圣人也是不容易的?！笨吹教洞笙摹肺?，他說：“真優(yōu)美啊!勤于政事，而不自夸，除了大禹還有誰能具有這樣的品德呢?”看到跳《韶箾》舞，他說：“品德無比完美!太偉大了，就像天無不覆育，地?zé)o不承載一樣，即使再崇高的品德，也不比它更完美。這種音樂舞蹈真令人嘆為觀止!即使還有別的什么樂舞，我也不敢要求觀看了。”
襄公三十一年·鄭子產(chǎn)相國
傳
子產(chǎn)之從政也，擇能而使之。馮簡子能斷大事;子大叔美秀而文;公孫揮能知四國之為，而辨于其大夫之族姓、班位、貴賤、能否，而又善為辭令;裨諶能謀，謀于野則獲，謀于邑則否。鄭國將有諸侯之事，子產(chǎn)乃問四國之為于子羽，且使多為辭令;與裨諶乘以適野，使謀可否;而告馮簡子，使斷之;事成，乃授子大叔，使行之，以應(yīng)對賓客。是以鮮有敗事。北宮文子所謂有禮也。
鄭人游于鄉(xiāng)校，以論執(zhí)政。然明謂子產(chǎn)曰：“毀鄉(xiāng)校何如?”子產(chǎn)曰：“何為?夫人朝夕退而游焉，以議執(zhí)政之善否。其所善者，吾則行之;其所惡者，吾則改之;是吾師也。若之何毀之?我聞忠善以損怨，不聞作威以防怨。豈不遽止?然猶防川，大決所犯，傷人必多，吾不克救也。不如小決使道①，不如吾聞而藥之也?！比幻髟唬骸懊镆步穸笾嶙又趴墒乱?小人實不才。若果行此，其鄭國實賴之;豈唯二三臣?”
仲尼聞是語也，曰：“以是觀之，人謂子產(chǎn)不仁，吾不信也?！?br>
子皮欲使尹何為邑。子產(chǎn)曰：“少，未知可否?”子皮曰：“愿②，吾愛之，不吾叛也。使夫往而學(xué)焉，夫亦愈知治矣?！弊赢a(chǎn)曰：“不可。人之愛人，求利之也。今吾子愛人則以政，猶未能操刀而使割也，其傷實多。子之愛人，傷之而已;其誰敢求愛于子?子于鄭國，棟也;棟折榱崩③，僑將厭焉④，敢不盡言。子有美錦，不使人學(xué)制焉。大官、大邑，身之所庇也，而使學(xué)者制焉;其為美錦，不亦多乎?僑聞學(xué)而后入政，未聞以政學(xué)者也。若果行此，必有所害。譬如田獵，射御貫⑤，則能獲禽。若未嘗登車射御，則敗績厭覆是懼，何暇思獲?”
子皮曰：“善哉，虎不敏。吾聞君子務(wù)知大者、遠者，小人務(wù)知小者、近者。我，小人也。衣服附在吾身，我知而慎之;大官、大邑，所以庇身也，我遠而慢之。微子之言，吾不知也。他日我曰：‘子為鄭國，我為吾家，以庇焉，其可也?！穸笾蛔恪Ｗ越裾?，雖吾家，聽子而行!”子產(chǎn)曰：“人心之不同，如其面焉;吾豈敢謂子面如吾面乎?抑心所謂危，亦以告也?！?br>
子皮以為忠，故委政焉。子產(chǎn)是以能為鄭國。
注釋
①道：同“導(dǎo)”。 ②愿：樸實善良。 ③榱(cuì)：屋椽。 ④僑：子產(chǎn)的名字;厭：通“壓”。 ⑤貫：通“慣”，熟悉。
譯文
傳
子產(chǎn)處理政務(wù)，能夠選擇那些有才能的人加以任用。馮簡子善于決斷大事;子太叔外表秀美而有文采;公孫揮熟知四國政令，洞悉這些國家大夫的宗族姓氏、官爵職位、地位高低和能力大小，而且善于辭令;裨諶有謀略，在郊外謀劃往往成功，而在城內(nèi)謀劃常常失算。鄭國如果要與諸侯交涉，子產(chǎn)就向公孫揮求教四國之事，并且發(fā)揮他善于辭令的長處;又與裨諶一起乘車到郊外，讓他考慮哪些事可以做，哪些事不可做;然后告訴馮簡子，讓他決斷;事情定下來以后，交給子太叔，讓他實行，并且與賓客應(yīng)酬、談判。因此很少失敗。北宮文子所說的有禮就是這樣。
鄭國人常聚會于鄉(xiāng)間學(xué)校，在那里議論執(zhí)政者所為。然明對子產(chǎn)說：“毀掉鄉(xiāng)間學(xué)校如何?”子產(chǎn)說：“為什么?那些人工作之余早晚在那里聚會，討論執(zhí)政者所作所為的好壞。他們認為好的，我就實行;他們厭惡的，我就改掉，這實際上是教我，怎能把它毀掉?我聽說要真心實意地行善，以減少怨恨，沒有聽說要利用權(quán)勢來制止抱怨。利用權(quán)勢怎么不能立刻制止抱怨，然而就像防止河水決口一樣，如果河堤大決口，遭殃的人必定很多，我不能救助;不如開一個小口，引導(dǎo)河水流出。不如把聽那些議論當(dāng)作治病的藥?！比幻髡f：“我今天才真正明白您是確實可以侍奉的，小人實在沒有才。如果真的照你說的去做，鄭國就托它的福了，豈獨對少數(shù)幾個朝臣有利?”
后來孔子聽到了子產(chǎn)這些話，說道：“從這一點來看，有人說子產(chǎn)不仁，我就不相信?！?br>
子皮想讓尹何擔(dān)任邑宰。子產(chǎn)說：“他還年輕，不知能否擔(dān)當(dāng)此任?”子皮說：“他樸實善良，我喜歡他，不會背叛我。讓他去學(xué)習(xí)，他就會更加知道如何處理政事了?！弊赢a(chǎn)說：“不行。一個人喜歡某個人，總要想辦法對他有利?，F(xiàn)在您喜歡一個人，就把政事交給他辦，這就像叫不會使用刀的人去割東西，會讓他受到許多傷害。您喜歡一個人，但實際上卻傷害了他，這樣誰還敢讓你喜歡呢?對于鄭國來說，您是根棟梁;如果棟梁折斷了，房屋就會倒塌，我也會壓在下面，所以不敢不把話都說出來。假如你有一塊美麗的綢緞，是不會讓一個新手用來學(xué)習(xí)裁剪做衣服的。重要的官職、大的城邑，是身家性命之所托，怎能交給新手學(xué)著做呢;它們比美麗的綢緞不是重要得多嗎?我只聽說學(xué)習(xí)以后才能管理政務(wù)，從來沒有聽說過把政事供新手嘗試學(xué)著做。假使真的這樣做，必定會有所傷害。譬如打獵，熟悉射箭、駕車的技術(shù)，就能打到野獸。如果從未上車射箭、駕駛過，那么一直會擔(dān)心翻車出事，哪里還顧得上考慮怎樣獵獲野獸呢?”
子皮說：“講得太好了，我真傻。我聽說君子致力于弄清重要的、長遠的事情，而小人只關(guān)心細小的、眼前的事情。我真是小人啊。衣服穿在我身上，我知道愛惜它;重要的官職、大的城邑，是身家性命所托，我卻以為與己關(guān)系不密切而掉以輕心。不是你說，我還不明白呢。過去我曾說過：‘你治理鄭國，我治理我的家，我有了庇身之處，這就可以了。’現(xiàn)在我知道這還不夠。從現(xiàn)在起，即使是我的家，也要按照您的意見行動!”子產(chǎn)說：“各人思想不同，就像他們的面孔，都有差別;我怎敢說您的面孔同我的面孔相同呢?不過我感到危險的事情，還是要告訴您?！?br>
子皮認為子產(chǎn)非常忠誠，所以就把政事完全交給他。因此子產(chǎn)有權(quán)治理鄭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