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盤庚中第十》譯文與賞析
盤庚中第十
盤庚中第十
【原文】
盤庚作[327]，惟涉河以民遷[328]。乃話民之弗率[329]，誕告用亶[330]。其有眾咸造[331]，勿褻在王庭[332]，盤庚乃登進厥民[333]。曰：“明聽朕言，無荒失朕命[334]！嗚呼！古我前后，罔不惟民之承保[335]。后胥戚鮮[336]，以不浮于天時[337]。殷降大虐[338]，先王不懷厥攸作[339]，視民利用遷[340]。汝曷弗念我古后之聞？承汝俾汝惟喜康共[341]，非汝有咎比于罰[342]。予若吁懷茲新邑[343]，亦惟汝故[344]，以丕從厥志。
【注釋】
[327]作：立為君。
[328]惟：謀。涉：渡。奄在河之南，殷在河之北，所以要渡河。
[329]話：會合。率：循。
[330]誕：大。亶：誠。
[331]有：助詞。咸：都。造：到。
[332]勿褻：旌旗飄揚。勿，州里所建旗，引申為搖動相摩。
[333]進：使人進前。
[334]荒：廢。失：通佚，輕忽的意思。
[335]罔不惟民之承保：保，安也。言前后無不承安其民。
[336]胥戚（qī）：胥，古寫作谞。戚：通戚。貴戚大臣。鮮：明。
[337]浮：懲罰。
[338]殷降：殷，盛。降，下。謂天盛降。虐：災。指洪水的災害。
[339]懷：安。攸作：所作，指所作之居邑。
[340]用：以。
[341]承：順。俾：從。康：安康。共：通“拱”，鞏固。
[342]非：反對。咎：過錯。比：入，陷入。
[343]吁：呼吁。懷：安。新邑：指奄。
[344]惟：思念。故：從前犯的錯誤，丕：大。從：遵從。厥志：先王保民之志。按：亦惟九字，是反問句，省略了“乎”字。意思是，也是關心你們而遵從先王保民之志嗎？
【譯文】
盤庚作了君主以后，計劃渡過黃河帶領臣民遷移。于是，集合了那些不服從的臣民，用至誠普告他們。那些民眾都來了，旗幟在王庭飄揚。盤庚于是登上高處，招呼他們靠前一些。盤庚說：“你們要聽清楚我的話，不要忽視我的命令！啊！從前我們的先王，沒有誰不想順承和安定人民。君王清楚大臣也明白，因此沒有被天災所懲罰。從前上天盛降大災，先王不安于自己的都邑，考察臣民的利益而遷徙。你們為什么不想想我們先王的這些事跡呢？我順從你們喜歡安樂和穩定的心愿，反對讓你們有災難而陷入刑罰。我呼吁你們安居在這個新都，也是補救你們從前犯下的過錯，并且遵從先王的保民之志嗎？
【原文】
今予將試以汝遷，安定厥邦。汝不憂朕心之攸困，乃咸大不宣乃心[345]，欽念以忱動予一人[346]。爾惟自鞠自苦[347]，若乘舟，汝弗濟，臭厥載[348]。爾忱不屬[349]，惟胥以沈[350]。不其或稽[351]，自怒曷瘳[352]？汝不謀長以思乃災，汝誕勸憂[353]。今其有今罔后[354]，汝何生在上？今予命汝，一無起穢以自臭[355]，恐人倚乃身[356]，迂乃心[357]。予迓續乃命于天，予豈汝威，用奉畜汝眾[358]。
【注釋】
[345]宜：和協。
[346]欽：甚。忱：不正的話。
[347]鞠：窮困。
[348]臭：朽。朽，敗也。載：事。
[349]忱：誠。屬：合。
[350]胥以：相與。
[351]不其或稽：其，助詞。或，克。稽，同，協同。
[352]曷：何，怎么。瘳：病好了。
[353]勸：樂，安于。
[354]其：將。有今罔后：罔，無。無后，言將死亡。
[355]一：同心一志。起穢：揚起污穢，比喻傳播謠言。
[356]倚乃身：使你們身子不正。倚，偏斜。迂乃心：使你們思想歪斜。迂，邪，歪斜。
[357]迓：《匡謬正俗》引作“御”。御，勸請。
[358]奉：助。畜：養。
【譯文】
現在我打算率領你們遷移，使國家安定。你們不體諒我內心的困苦，你們的心竟然都很不和順，很想用些不正確的話來動搖我。你們自己搞得走投無路，自尋煩惱，譬如坐在船上，你們不渡過去，這將會把事情搞壞。你們誠心不合作，那就只有一起沉下去。不能協同一致，只是自己怨怒，又有什么好處呢？你們不作長久打算，不想想災害，你們普遍安于憂患。這樣下去，將會有今天而沒有明天了，你們怎么能生活在這個地面上呢？現在我命令你們同心同德，不要傳播謠言來敗壞自己，恐怕有人會使你們的身子不正，使你們心地歪邪。我向上天勸說延續你們的生命，我哪里是要虐待你們啊，我是要幫助你們、養育你們眾人。
【原文】
予念我先神后之勞爾先[359]，予丕克羞爾[360]，用懷爾，然。失于政，陳于茲[361]，高后丕乃崇降罪疾[362]，曰“曷虐朕民[363]？”汝萬民乃不生生[364]，暨予一人猷同心[365]，先后丕降與汝罪疾，曰“曷不暨朕幼孫有比[366]？”故有爽德[367]，自上其罰汝[368]，汝罔能迪[369]。古我先后既勞乃祖乃父，汝共作我畜民[370]，汝有戕則在乃心[371]！我先后綏乃祖乃父[372]，乃祖乃父乃斷棄汝[373]，不救乃死。
【注釋】
[359]神后：神圣的君主。
[360]丕：乃，才。羞爾：貢獻意見于他人。
[361]陳：居處。
[362]丕乃：于是就。崇：重。
[363]曷：何，為什么。虐：虐待。
[364]乃：若。生生：營生。
[365]猷：謀求。
[366]幼孫：盤庚自指。有比：親近。
[367]爽：差錯。
[368]上：上天。
[369]迪：讀為“攸”，長也。
[370]作：為。畜：養。
[371]有：又。戕：殘害。則：通賊，害。
[372]綏：安撫。
[373]斷：斷然。
【譯文】
我想到我們神圣的先王曾經煩勞你們祖先，我才把使你們安定的意見貢獻給你們；然而如果耽誤了事，長久居住在這里，先王就會重重地降下罪責，問“為什么虐待我的臣民？”你們萬民如果不去謀生，不和我同心同德，先王也會對你們降下罪責，問道“為什么不同我的幼孫親近友好？”因此，有了過錯，上天就將懲罰你們，你們不能長久。
【原文】
茲予有亂政同位[374]，具乃貝玉[375]。乃祖乃父丕乃告我高后曰：‘作丕刑于朕孫！’迪高后丕乃崇降弗祥[376]。嗚呼！今予告汝：不易[377]！永敬大恤[378]，無胥絕遠[379]！汝分猷念以相從[380]，各設中于乃心[381]。乃有不吉不迪[382]，顛越不恭[383]，暫遇奸宄[384]，我乃劓殄滅之[385]，無遺育[386]，無俾易種于茲新邑[387]。往哉！生生！今予將試以汝遷，永建乃家。”
【注釋】
[374]亂政：亂政之臣。同位：同事。
[375]乃：其。貝玉：貝和玉，指財物。
[376]迪：語首助詞。崇：重。
[377]易：輕易。
[378]敬：謹慎。恤：猶患。
[379]胥：相。絕遠：隔絕疏遠。
[380]分：當。注。猷：謀。
[381]中：和。
[382]乃：若。吉：善。迪：道，正路。
[383]顛：隕，墜落。越：越軌，違法。
[384]暫：欺詐。遇：奸邪。
[385]殄：滅絕。
[386]育：后代。
[387]俾：使。易：延續。種：種族。
【譯文】
“從前我們的先王已經煩勞你們的祖先和父輩，你們都作為我養育的臣民，你們內心卻又懷著惡念！我們的先王將會告訴你們的祖先和父輩，你們的祖先和父輩就會斷然拋棄你們，不會挽救你們的死亡。現在我有亂事的大臣，聚集財物。你們的祖先和父輩于是就會告訴我們的先王說：‘對我們的子孫用大刑吧！’于是，先王就會重重地降下刑罰。“啊！現在我告訴你們：不要輕舉妄動！要永遠警惕大的憂患，不要互相疏遠！你們應當考慮順從我，各人心里都要和和善善。假如有人不善良，不走正道，違法不恭，欺詐奸邪，胡作非為，我就要斷絕消滅他們，不留他們的后代，不讓他們這些壞人在這個新國都里延續種族。“去吧，去謀生吧！現在我將率領你們遷徙，永久建立你們的家園。”
【解析】
本篇是盤庚對庶民的訓話，口氣已大不一樣。對臣僚訓話，他語氣委婉，循循善誘，即使是責怪，也是溫而不怒。對庶民，則顯出了領袖的姿態，口氣強硬而堅定，顯示出一代有為之君成熟的政治素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