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散文·戰(zhàn)國策·蘇秦止孟嘗君入秦(齊策三)》原文鑒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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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嘗君將入秦^①，止者千數(shù)而弗聽^②。蘇秦欲止之，孟嘗君曰：“人事者吾已盡知之矣，吾所未聞?wù)撸毠硎露！碧K秦曰：“臣之來也，固不敢言人事也，固且以鬼事見君。”孟嘗君見之。謂孟嘗君曰：“今者臣來，過于淄上^③，有土偶人與桃梗相與語^④。桃梗謂土偶人曰：‘子，西岸之土也。挺子以為人^⑤。至歲八月，降雨下，淄水至，則汝殘矣。’土偶曰：‘不然!吾西岸之土也，土則復西岸耳^⑥。今子東國之桃梗也^⑦，刻削子以為人，降雨下，淄水至，流子而去，則子漂漂者將何如耳^⑧。’今秦四塞之國^⑨，譬若虎口，而君入之，則臣不知君所出矣!”孟嘗君乃止。

【注釋】 ①孟嘗君：即田嬰之子田文，時為齊相。 ②止：勸阻。千數(shù)，上千的人。 ③淄：水名，源出山東萊蕪，由淄河口入海。④土偶人：泥人。桃梗，桃木刻成的人。 ⑤挺：黃丕烈謂《風俗通》引作“埏”，埏同挺，揉和。 ⑥土：姚宏謂一作“吾殘”，是。 ⑦東國：東方。 ⑧何如：何往。 ⑨四塞之國：四面有山關(guān)險阻之國。

【今譯】孟嘗君要赴秦國，成千的人勸阻他，他都不聽。蘇秦想勸阻他，他說道：“有關(guān)人事，我已經(jīng)全都知曉了。我未聽到過的，只有鬼事。”蘇秦道：“臣此次來，本來不敢談人事，本來要給您談點兒鬼事。”孟嘗君便接見了蘇秦。蘇秦對孟嘗君言道：“這次臣來，經(jīng)過了淄水。在淄水上，聽到泥人在同桃木人談話。桃木人對泥人說道：‘你，是西岸的泥土，把你揉和一番，才捏成個泥人。到了年八月，大雨降下，淄水奔涌而至，那你就散了架了。’泥人回道：‘你說的不對!我是西岸的泥土，我要是散了架就仍舊回到西岸去。而你呢，是根東方的桃梗，把你雕刻幾下，才削成個木頭人，大雨降下，淄水奔涌而至，你就會被沖跑了，這樣一來，你飄飄蕩蕩的，到哪兒才是個頭兒呢?’如今，秦國四面都是關(guān)山險阻，就好比虎口一般，您要是進去，那臣就不知道您會從哪兒跑回來!”孟嘗君聽罷，便打消了赴秦的念頭。

【集評】清·張星徽《國策評林》引唐錫周語：“大蘇強人說鬼，未必有此情趣。”

【總案】本篇寫蘇秦勸阻田文赴秦之前，田文就已拒絕了上千人的勸告，蘇秦尚未開口，田文便亮出了擋箭牌：“人事者吾已盡知之矣，吾所未聞?wù)擢毠硎露！碧K秦接過話頭，順口編了個土偶與桃梗對話的“鬼事”，先借土偶之口含蓄地提出了自己的警告：“子漂漂者將何如耳。”然后歸結(jié)到“人事”上，說田文倘真西行入秦，那么“臣不知君所出矣”，意思是有去無回，難免成為異鄉(xiāng)之鬼。田文這才打消了赴秦的念頭。文章雖短，然而始則順水推舟，繼而迂回作戰(zhàn)，跌宕生姿。其中又編造寓言，論鬼談人，使文章顯得既新奇又活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