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國〕屠格涅夫《薔薇》抒情散文鑒賞

作者： 〔俄國〕屠格涅夫

【原文】：

是八月的末尾了……秋天已經來到。

太陽已經沉了下去。一陣暴雨，不帶著雷聲，不帶著電光，剛剛在我們的廣闊的平原上落過了。

屋前的園子里受了夕陽的光輝和雨水的泛濫便燃燒似地閃著紅光，而且起了煙霧。

她坐在客廳里一張桌子旁邊，帶著沉思的神氣從那半開的門眺望著花園。

我知道這時候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我知道她在一陣短時間的苦痛的掙扎以后，如今是讓那不能夠再控制的感情來占有她了。

她忽然站起來，急急地走進園子里，不見了。

一點鐘過去了……又過了一點鐘……她還沒有回來。

于是我站起來，走出屋子，沿著她走過的小徑走去，我相信她是從這條路走去的。

周圍是一片黑暗。天已經全黑了。然而在雨濕的砂地上我看見了一件圓圓的東西，在陰暗中紅紅地發亮。

我俯下身子去看。這是一朵新鮮的剛剛開放的薔薇。兩點鐘以前我還看見這朵花綴在她的胸上。

我小心地把這朵落在泥里的花拾了起來，走回到客廳里去，把它放在她的椅子前面的桌上。

她到底回來了，輕輕地滿屋子踱來踱，然后在桌子旁邊坐下了。

她的臉色比先前更蒼白，但又更激動；她的眼睛埋下去，看起來好象有點變小了，這對眼睛帶著一種愉快的惶惑在向各處看。

她看見了薔薇，馬上拿在手里，看著那零落的帶泥的花瓣，又掉過臉來看我，她的眼睛突然停住不動了，里面閃耀起淚珠來。

“你為什么哭?”我問道。

“呵，你看這朵薔薇，你看它成了這個樣子。”

我這時忽然想起應該說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了。

“你的眼淚會把污泥洗去的!”我含著深意地說。

“眼淚并不洗滌，它們要燃燒。”她回答道。便轉身向著壁爐，把薔薇擲進快要熄滅的火焰里去了。

“火比眼淚更會燃燒。”她興奮地叫著，那雙依舊有淚珠在里面閃耀著的美麗的眼睛勇敢地，快活地笑了。

我明白她也被燃燒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