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聯〕普里什文《大地的眼睛(三則)》抒情散文鑒賞

作者： 〔蘇聯〕普里什文

【原文】：

紫紅色的斑點

太陽落向一些白樺樹的后面，白樺樹卻仿佛在向白云——春天里呈積云狀的白云伸展。樹林里一棵松林被太陽涂上一塊紫紅色的斑點，太陽正在下落，斑點卻漸漸升高，漸漸熄滅了。

我望著這塊斑點，同時想著我自己：我也應該這樣——有朝一日是熄滅的，不過一定要在上升的時候。

我母親的夢

淋過一場透雨以后，受盡折磨的、寒冷的土地上冒起暖烘烘的蒸汽。就是在莫斯科，這也是可以理解的

午飯后我們驅車外出，半路上把汽車留在路旁，在林邊坐下來。所有夏天的小鳥都在歌唱，一切都飄散著香氣。我仿佛覺得，似乎整個大自然都在夢中，就象親愛的母親；而我已經醒來，輕輕地走動，以免把它驚醒。

但現在它雖在安睡，卻象親愛的母親一樣，在夢中以其獨特的方式，對我的一切了解得清清楚楚：聽，我“啪”地一聲鎖上汽車，跳過一道壕溝，現在正默默地坐著，它卻感到驚惶不安了——他到哪兒去了，他怎么了?

我咳嗽了一聲——于是它放下心來：他在某個地方坐著，也許，在吃東西，也許，正在幻想。

“睡吧睡吧”我悄悄地回答：“不要擔心!”

杜鵑在遠方答應了一聲。這只杜鵑，那些磧，那朵草莓花和剪秋羅，所有我從童年起就這么熟悉的小草，一切，世界上的一切——都是我母親的夢。

稠李

為什么稠李的幼芽好似銳利的長矛呢?我以為，冬天，稠李在睡夢中記起，人們過去是怎樣折斷它的花枝，于是反復對自己說：

“不要忘記，去年春天人們是怎樣折斷我的花枝，決不饒恕他們!”

現在，春天里，甚至有一只小鳥也在用它自己的語言反復提醒它說：

“別忘了。決不饒恕他們!”

可能，這就是稠李冬眠之后一覺醒來，著手工作，磨快千萬枝仇恨的長矛，用來對付人們的原因吧。昨天下了一場小雨，這些長矛都開始發綠了。

“皮基——皮基!”一只可愛的小鳥向人們發出警告。

但白色和綠色的長矛漸漸地越來越鈍了。根據過去的經驗，我們已經知道，再往后，稠李的長矛里將會長出花蕾。而花蕾將開放出香味濃郁的花朵。

以前的小鳥正在孵雛，已經不作聲了。

后來飛來一只夜鶯，唱起歌來。大慨正是由于這個騙子，稠李忘了自己的諾言：“不要忘記，決不饒恕他們!”由于它心腸太軟，人們又將折斷它的花枝。

(慶云 非琴 譯)

【作者簡介】：

米哈依爾·米哈伊洛維奇普里什文(MnxanД Mnx-anolnu nBbnh，1873——1954) 蘇聯作家、散文家、歌唱大自然的詩人。1905年以《在鳥不受驚的地方》一舉成名。主要作品還有：《小圓面包》、《鳥的墳地》、《看不見的城市的墻邊》、《亞當和夏娃》、《葉芹草》、《太陽的寶庫》、《惡老頭的鎖鏈》等。

【鑒賞】：

這是一陣輕聲細語，又是一些玲瓏剔透的詩作。普里什文是大自然的歌手。這一組散文清新逼人，浸透著大自然芳香醇美的氣息，流淌著飄逸靈氣的詩情畫意，也包蘊著深邃的人生哲理。

在作者筆下，大自然不僅極具人格魅力，而且幾乎是超人的。作者盡情地描繪、贊美著大自然，不僅因為它的無數美景，更由于它能給人以哲理般的啟示、它具有許多人身上沒有的或正在消失的美德。松樹被落日涂上的紫紅色斑點昭示他人生的某種意義；而《稠李》卻含蓄而深沉地歌頌了大自然的寬容的胸懷與本性，而相對于人來講，后者則顯得又自私又無情。在作者眼里，大自然都是他親愛的母親，他對她有著深深的依戀和眷戀，而大自然母親呢，又對他有著無微不至的呵護與關心——《我母親的夢》是如此恬靜安詳又絢麗多彩，飄蕩著猶如母子般深厚、清純而持久的愛的氣息。在大自然的懷抱中，人類會受到心靈的凈化及精神的陶冶，人實在是應該熱愛大自然，保護大自然的!作者只是講了幾個寓言般的小故事，但其中蘊含的那份深愛、那份眷戀、那份美好的心愿，卻又是清晰可見的。

這幾則散文還有一個特點就是作者不著痕跡的寓情于景的寫法。作者寫景，往往帶有寓言色彩，善于將景物人格化，細膩而獨特地描繪著大自然的美，從而在這種描繪中浸透著自己內心深處那最幽深、最熾熱的對于大自然的愛與依戀。那棵向著云天伸展的白楊樹、那片透雨過后的森林、那些稠李的幼芽，無一不是作者的心愛之物，他將它們的美、它們給予他的無言的昭示都罩上了一層濃濃的感情的面紗后呈現出來，形成詩畫交融的美麗意境，令人回味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