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真正的“國際化”-社會

我到過許多城市都有一個“國際化”的共同面貌：星巴克咖啡館。
　　
　　如今，“國際化”成為一個國家努力追求的目標。但究竟什么叫“國際化”呢？
　　
　　1978年我第一次到歐洲，這是啟蒙運動、工業革命的發源地，先進國家的聚集處，我帶著滿腦子對“現代化”的想象而去。
　　
　　離開機場，車子向市區行駛。一路上沒看見預期中的都市景觀，卻看見田野依依。樹林與麥田盡處，就是村落。村落的紅瓦白墻起落有致，襯著教堂尖塔的沉靜。斜陽鐘聲，雞犬相聞。綿延數百里，竟然像中古世紀的圖片。
　　
　　我是震驚的，我以為會到處看見人的“現代”成就的驕傲展現，但是不斷撞見的，卻是貼近泥土的默不作聲的“傳統”。
　　
　　爾后在歐洲長期定居，只是不斷見證傳統的生生不息。春夏秋冬的生活韻律——暮冬的化裝游行以驅鬼，初春的彩繪雞蛋以慶生，夏至的廣場歌舞以休憩，圣誕的莊嚴靜思以祈福。千年禮樂，不絕如縷，并不曾因“現代化”而消失或走樣。不論是羅馬、巴黎還是柏林，為了一堵舊時城墻、一座破敗教堂，都可能花大成本，用高科技保存修復，為了保留傳統的氣質氛圍。
　　
　　歐洲人認識到，傳統的“氣質氛圍”，并不是一種膚淺的懷舊情懷。當人的成就像氫氣球一樣向不可知的無限的高空飛展，傳統就是綁著氫氣球的那根粗繩，緊連著土地。它使你仍舊樸實地面對生老病死，它使你仍舊與春花秋月冬雪共同呼吸。
　　
　　先進國家的“現代化”是手段，保護傳統是目的。譬如在環境生態上所做的巨額投資與研發，其實不過是想重新得回最傳統的“小橋流水人家”罷了。
　　
　　于是我看見，越先進的國家，越有能力保護自己的傳統；傳統保護得越好，對自己越有信心。越落后的國家，傳統的流失就越厲害，對自己的定位與前景越是手足無措，進退失據。
　　
　　我喜歡在星巴克買咖啡，是因為你還沒進去就熟悉它的一切了。雖然可能是在一個陌生的城市。“全球化”就是使你“客舍似家家似寄”。我更喜歡在臺北的古跡紫藤廬喝茶。茶香繚繞里，有人安靜地回憶在這里聚集過的一代又一代風流人物以及所創造出來的歷史。
　　
　　“國際化”不是讓星巴克取代紫藤廬；“國際化”是把自己敞開，讓星巴克進來，又知道如何使紫藤廬的光澤更溫潤優美。
　　
　　星巴克越多，每一個城市自己的紫藤廬越重要。